柳泰武緩緩地打字,一條條回複過去,對她的進展表示慶幸,欣然同意了對方的邀約,最後又安慰了幾句,才放下手機。他打開電視,仍然有在職刑警作為岬童夷嫌犯被逮捕的報道,柳泰武心情愉悅地把主持人的聲音當做背景音,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情:明天是他和瑪利亞醫生定好的面診時間,下班之後要去一趟醫院,順便可以從她嘴裡了解點什麼情況。目前來說,吳瑪利亞對他還有很重要的意義,雖然對方一直态度冷淡地劃清醫患界限,和那個會給犯人端水洗腳拉進關系的天使醫生有所差異,柳泰武還是不能輕易放棄這根可能的蜘蛛絲。并且他敏銳地察覺,吳瑪利亞和過去的岬童夷案件有很大的聯系,她看起來對岬童夷案有非同尋常的關注。
柳泰武起身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靠倒在抱枕上。
至于馬智郁……
【馬智郁…馬智郁…不要哭?】
柳泰武按馬智郁說的将她的名字颠來倒去地反複念了幾遍,像一個孩子饒有興緻地在擺弄玩具的機關。
【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的笨蛋…不用我問什麼,自己就全部說出來了,根本沒什麼可擔心的。】
柳泰武思考着和馬智郁的對話中有用的信息,他的關注點落在“沒有發現特别有力的直接證據能定河無念的罪”這句話上,據他所知,警方一直以來都宣稱掌握有在案發現場提取的岬童夷DNA并且保留至今。當初監獄治療所出現“岬童夷回來了”的字樣,導緻警方大費周章地提取所有犯人的DNA要拿回去比對,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不了了之。那時候就引起了柳泰武的警覺,畢竟他發現了,他的偶像——真正的岬童夷——的确就在治療所裡,但警方那邊提取完DNA就毫無動靜了。
這一次的結果更加證明了警方的虛張聲勢:如果他們有岬童夷DNA,隻要和河無念一比對,起碼就能确認河無念的父親究竟是不是當年的兇手,而現在報道中卻隻字未提。
【唉……雖然一直都知道,但我們國家的警察未免太好笑了,是因為警校的分數線還不夠高嗎,這樣子可不行啊,遊戲都沒意思了。】
柳泰武心情愉悅地吹着口哨站起身,回顧了一下芭蕾的動作,俯身關掉已經進入廣告的電視,輕快地轉進卧室。
【明天是見瑪利亞醫生…後天馬智郁要來找我,那就是11号…距離第三次案件就隻有兩天了吧,真是忙碌啊…】
柳泰武倒在了床上,裝模作樣地歎氣,無論是pscychopath還是連環殺人魔,再怎麼樣也都還是人,都需要休息。像他這樣的人睡着時,大腦會制造什麼樣的夢境呢?或者說,有誰敢入他的夢?
隻有他自己知道,無盡的灰暗中,出現了一抹紅,是紅衣,也是血液,但是比鮮紅色更加奪目的,是那兩汪朦胧的琥珀色湖泊。
但對柳泰武來說,睡眠隻是任務,他從來沒有出現過賴床的情況,夢境這個微不足道的附加品更加不會被他放在眼裡,他出色的記憶力可不是耗費在這種虛無缥缈的事情上的。所以即使起床時柳泰武少見的恍惚了一下,他也很快地收拾完畢出門,隻可惜這個不太完美的開頭似乎注定今天不會太順利:上午上班的時候,有個略胖的刑警獨自來詢問他之前案發時的不在場證明,柳泰武故作無辜地搬出了吳瑪利亞,對方也沒有再多問就離開了。
【看這家夥的樣子,估計就是和河無念關系最好的,怎麼辦案辦得如出一轍的粗糙啊。那應該就是他吧,要幫馬智郁混進警署去看河無念的人。】
柳泰武突然感到一股不滿,他低下頭一瞬間面無表情。
【居然偷偷放高中生去看犯罪嫌疑人,真是一點警察的素質都沒有啊。】
這種不滿在柳泰武下班後前往醫院得知吳瑪利亞有别的安排暫停看診之後達到了頂峰,他跟着醫院裡騷動人群看到了在警察控制下戴着手铐的河無念,這副滑稽狼狽的造型倒是讓他心情好了不少。
【啊哈,前兩天還一副長輩和警察的樣子教訓馬智郁呢,今天這副模樣還真是有趣。看來這就是瑪利亞醫生今天的額外安排了,要給河無念做精神鑒定?他腦子有不正常到這種地步嗎?】
柳泰武饒有興緻地看着河無念被憤怒的民衆譴責質問,直到對方和吳瑪利亞一起合力拉起試圖襲擊河無念卻差點意外墜落欄杆的喪女大叔這一小插曲打破了他短暫的幸災樂禍。
吳瑪利亞和河無念之間的氛圍非常微妙,與馬智郁和河無念那種單向傾慕的感覺不同,兩個人對彼此像是有着因為經曆過同一個秘密而産生的雙向的信任和好感。吳瑪利亞對待河無念的态度與對待病人有着本質的不同,好像無論柳泰武如何示弱如何用盡手段也無法獲得她那樣的青睐,這讓他非常不爽。可是就算他再擅長分析人的言行舉止去玩弄别人,感情這種東西也不是那麼規矩的東西。它充滿未定的變數,和數學演算那種進行了相同的步驟就可以得出同樣結果的嚴謹系統不同。它是未知的,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是複刻了同樣的經曆就可以獲得同樣的情感的,這是柳泰武也無法掌控的。
柳泰武面色陰沉地隐藏在人群中看着那對男女,他感到自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把那些讓人看了心煩的畫面抛在身後,柳泰武轉身離開,其實按照慣例來說,他應該會留下來關注着事情的發展,但是今天似乎比平時浮躁多了,不想再在無意義的事情上耗費精力。
他走出醫院大門,冬天的陽光照在身上幾乎感受不到溫度,倒是刺眼得煩人。像柳泰武這種人,是不會感到孤獨的,他并不把自己和其他人歸于一類,普通的人隻是工具和獵物,對稱得上同類的家夥也隻有排斥,即使是岬童夷,他也更多的是想超越對方。如果做到了,或許他會打算把對方也除掉。所以他會為吳瑪利亞和河無念之間暧昧不清的情感而煩躁,并不是因為符合常理的所謂的戀愛心情而吃醋,單純是為了事情無法按照自己預設的劇情走而不滿。在柳泰武的構想裡,吳瑪利亞應該特殊對待的是自己,不然她怎麼成為那一塊刹車闆,成為能讓他忏悔的索菲亞呢?
不過不按計劃走的不隻有她,還有某個僥幸逃脫的高中生漫畫家。雖然意外頻出,但馬智郁從出現開始就非常符合柳泰武的心意,不要說刹車闆了,她簡直像一個助力俯沖的斜坡,意料之外的一舉一動也能帶來驚喜。
想到了她,柳泰武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并未被察覺到的笑意。他在肆意嘲笑着普通人情誼的同時,對自己的變化卻如霧裡看花一般,掌控感讓他忽略了自己是否也如馬智郁一樣對這段關系陷入依賴。
即使是精神變态者,心髒也沒有任何有别于常人的區别,它将在某些特殊的時刻加快跳動,就算大腦發生了某種異于常人的輕微變化,也不妨礙它誠實地思考某個令人挂念的問題:
明天,馬智郁又會展示什麼樣的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