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收拾好一切,馬智郁輕聲和她道謝,又坐回了原位。一擡頭,柳泰武拿着筷子新奇地盯着她,和看珍稀動物沒什麼兩樣。
“幹嘛,怎麼不吃?”馬智郁舉起書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質問他。
“就是第一次被你這樣對待,好像還挺有意思的,看起來好可靠。”
“最好不要有第二次,因為這種事情進醫院難道很好嗎?”馬智郁哼了一聲,“而且少小瞧我了,照顧人這方面我也是有點經驗的。”
“因為經常要照顧河警官嗎?”柳泰武一臉單純地發問,看起來毫無其他心思。
“吃飯都堵不上哥哥的嘴!”馬智郁在“嚴厲對待柳泰武”這一課題上漸入佳境,“想太多會消化不良的。”
她滿意地看着被呵止的柳泰武乖乖吃飯,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既然提到了河無念,她也想關注一下案件的發展。結果一打開浏覽器,鋪天蓋地的“财閥因被警察污蔑自殺”報道把她吓了一跳。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她急切地點進去,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果不其然報道中的主角是她所熟悉的那幾個,甚至連馬智郁自己都作為“友人”出場了。很明顯,這些突然爆發、充滿煽動性的報道并不單純,而受益者正是眼前這位病床上的“自殺者”。馬智郁看向柳泰武,質問的話卻在觸及對方慢條斯理吃飯的動作時急刹在嘴裡。
【算了…我才剛說過想太多會消化不良的,還是等哥哥吃完了再說吧。】
雖然這樣想,馬智郁卻沒有心情幹其他事情,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盯着柳泰武吃飯,對方肯定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但還是假裝無事發生地緩慢進食着,甚至看起來有點開心。
“除了智郁,不會有人陪我吃飯呢。”柳泰武吃得差不多了,用紙巾擦擦嘴,“你不餓嗎?”
“剛剛吃了幾口小菜,現在還好。”馬智郁搖了搖頭,按鈴讓護工進來幫忙收東西,柳泰武就坐在床上看着她動作,表情和小孩一樣得意。
收拾好一切,馬智郁坐回位置上,她深呼吸一下,掏出手機點開新聞,伸手放在柳泰武眼前:“哥哥,這個報道是怎麼回事?事情明明不是那樣的吧,而且怎麼會有這麼多?”
柳泰武垂下眼,一臉受傷地看着馬智郁:“智郁覺得是我做的?我明明一出事就立刻被送過來了,根本沒有聯系媒體的時間 ”
“我沒有這麼想啦…”馬智郁告誡自己嚴厲一點,但還是忍不住對柳泰武心軟,覺得自己對傷患太咄咄逼人了。她收回手,“但是哥哥你肯定知道吧!嗯?”
“…是媽媽,不是我,藥也是媽媽給的,為了泰賢集團的名聲。”柳泰武盯着馬智郁的眼睛,“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嗎?”
“這種事情我幹嘛不相信你!”馬智郁對柳夫人微妙的感觀更添一筆不滿,“泰武哥哥的媽媽真是——太壞了!”
柳泰武以為馬智郁是在為警察打抱不平,頓了頓,卻見她的目光停留在病房空蕩的地方:“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的孩子呢?這裡也是,和哥哥家一樣,這麼大有什麼用,冷清死了,也不見她來照顧你一下!給你這種藥…誰家媽媽會幹這種事情啊!萬一真的出事了怎麼辦…”馬智郁還是對昨天的事情心有餘悸,柳泰武在她懷裡虛弱痛苦的樣子吓壞了她。
她抱怨完,重新看向病床上的人,對方笑眯眯的,心情看上去比剛才吃飯時還好:“沒關系,我有智郁就夠了。”
可憐的家夥……
即使反複警告,馬智郁也很難阻止自己深陷柳泰武的泥潭裡,她不自在地嘟囔:“哥哥和你的媽媽都是窮人!”
“這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呢。”
“情感,情感上的窮人!”馬智郁舉起書晃了晃,“因為哥哥的媽媽這樣,這方面你才繼承不到什麼的,真是…”
“不是有智郁嘛。”柳泰武專注的眼神映着病房的燈光,顯示出一種難辨真假的溫情來,“有你這麼富裕的人可憐我,你會分給我的吧?”
那種閃爍的眼神讓馬智郁想起了他躺在自己懷裡時因為疼痛溢出的眼淚,那時候柳泰武也在祈求她教教自己。
“我倒是想呢,要是這麼簡單能分給你就好了…”她歎氣,重新端起了那本罪與罰,表示話題結束,現在要幹自己的事情了。
柳泰武也從善如流地自己另拿了一本消遣起來。兩個人安靜地共處一室,時間在這種祥和中停止了流逝。
馬智郁對上學興趣缺缺,卻并不讨厭閱讀,作為創作者,輸入和輸出一樣重要。她很快沉浸在這個故事中,隻是書中那種掙紮而痛苦的自白,越看,她越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柳泰武好像要借這個承認什麼。馬智郁驚悚地從書裡擡起頭,落地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外面是病房自帶的院子,沒有路燈,什麼也看不見,隻是倒映出兩個人模糊的身影。
“怎麼了?”柳泰武被她驚動,也擡起頭,唇邊的弧度在馬智郁看來暗含嘲諷和期待。
【他肯定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我得回去了。”她收起書,改變了自己原先的計劃,“已經很晚了。”
“你不留下來嗎?”下垂眼的狐狸可憐地看着她,又是那副慣用的手段。
“太不方便了!”馬智郁堅定地站起身,她有預感今天繼續待在這裡會是一種折磨,起碼得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再來面對這家夥,“明天,明天我再來看哥哥。”
柳泰武沒有多做阻攔:“好吧,那你明天要早點來,你知道除了你沒有人會來看望我的。”
“嗯!明天見哥哥,你要好好休息。”馬智郁拿起自己的包,把書放進去,就準備離開。
“智郁。”
在她走到門口時,柳泰武的呼喚從身後響起。馬智郁回過頭,對方捧着書看着她,那是一本原版童話,硬殼封面精緻漂亮。病床上的青年比起平時更加蒼白,給他的微笑添了一點脆弱的意味:“書,要看完呀。”
馬智郁心如擂鼓,倉促地應了一聲,飛快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