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天下尚不甯定,她在帝後身旁東奔西跑度過好幾年,什麼苦沒見過?正因如此,長平公主身上沒有傳統貴女嬌奢靡靡的氣質。
父皇未登位之前也是個世襲罔替的國公,可戾帝暴政,民生多艱,當時的王侯貴族也與庶人無異。
嚴格意義來說,她的出身跟章娘相比又尊貴在何處呢?
“公主未用早膳嗎?不若妾吩咐下人上些吃食?這胡餅放了許久早冷了,恐怕味道不好”。看公主吃得津津有味,梁含章因問道。
“不用”,李洛華接過丫鬟遞上來的帕子擦拭了一番,又用茶水漱口,方言道:“隻是覺得這胡餅賣相不錯,忍不住想嘗嘗”。
“哦對了,皇兄也甚是喜歡胡餅,母後的長春宮經常做預備着給皇兄吃”,公主挑眉,裝作不經意透露這個消息。
梁含章聽得雲裡霧裡,這長公主是何意?難不成特意來給她和太子拉紅線的?懷着滿腹疑惑,她被秋分強拉着到内室換衣物,包裹得嚴嚴實實才出來,婢子還時不時叮囑:
“雖如今已是早春,可京城的春風最是刮人,尤其今日還下雨,娘娘出門若不做好保暖措施身子一準着涼”。
“我知道”,梁含章笑着應。雖秋分目的不純是太子安插在身邊的眼線,可現下的關心都是實打實的,她不會平白拒絕一個對她好的人。
李洛華也過來用手蹭了蹭她領口的淺色狐毛,嘴角上揚:“是呢,若章娘着涼,皇兄鐵定不會放過我”。
梁含章失笑搖頭,心道她如何比得上太子親妹。殿下不怪罪她都算不錯了,腐草之熒如何敢與皓月争輝?至于長平公主進門的一番笑言,更是不曾放在心上。
馬車是在一家名曰陶然居的店鋪停下,公主将胳膊虛搭在她肩上,十分熟稔走進去。裡面的掌櫃認識李洛華,忙疾步過來恭敬問安。
梁含章這才知道,此陶然居是驸馬跟公主的私産,主要打造各色首飾珠寶專供長安貴人所用。公主不缺錢卻也愛賺錢,這私産不過一時興起置辦下的。
李洛華大手一揮:“章娘想要什麼盡管拿,這店鋪是挂在我名下,不用擔心破費”。
梁含章幾乎是被對方半拉半拽進入内間,裡面的頭飾金簪看着更是貴氣,掐金絲的梅花盛放,雕镂着精緻紋路的珠寶,上面刻着多子多福等字樣,一隻隻靈動的鳥雀振翅欲飛。
她如臨大敵,擺手拒絕:“我不善于打扮,還是算了吧。這麼好的東西放我身上白白糟蹋了……”
“嗨呀,你這人!”長平公主恨鐵不成鋼,指着她腦袋歎氣道:
“我可是聽聞皇兄自把你納入東宮便不曾來過後院,你想啊,即使他心裡有你,這天長日久的還不得抛之腦後?日後若是再進新人,你的處境岌岌可危。再不悉心打扮一番勾引皇兄,你往後的日子真真艱難了!這樣淺顯的道理怎麼就不懂呢?”
梁含章一時駭然。這公主……當真是此意思?直覺告訴她别人莫名其妙對自己好定是心懷鬼胎。
古語有雲: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可是,李洛華堂堂一朝公主,她有什麼可求的呢?她所求的又有什麼是自己如此低微身份能辦到的?
所以,她到底想幹什麼?梁含章不着痕迹瞥了對方一眼,卻見戴着幞頭的公主尚在興緻勃勃給自己挑選首飾,還不時拿到頭上比對一番。表面看着是個心思單純之人。
罷了,姑且信之又何妨?這段時日她正愁通過何種方式接近讨好太子。如今有公主的力量助推,自己成功的幾率更大些。思及此,梁含章微不可察勾了勾唇。
面上到底還得壓抑心底陣陣喜意,她耷拉着眼皮垂頭喪氣道:“可是……殿下從不看我一眼,我擔心如此行事更惹得殿下不喜……”
“傻丫頭”,公主揉揉她發頂,溫和道:“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書房找他,依照本公主對男人的了解,他興急之下說不準就地把你幸了!”
梁含章:“!!”
公主對男人很了解嗎?好吧,她隐約聽到些風言風語,公主府上除了驸馬還養着幾位面首。不過男人尚且三妻四妾,公主身份尊貴異常,有幾個入幕之賓也實屬正常。
梁含章說不出是何感受,可心裡卻隐約羨慕起公主來。當了公主吃穿不愁,身邊時刻有人捧着,看上哪個男人還可以把人納回去。
這是什麼神仙日子!
“你呀就是太老實,皇兄又是個悶葫蘆,你倆湊一起真不知道我何時才能當上姑姑”。李洛華俨然一副長姐模樣,不知是不是錯覺,梁含章竟然從對方話裡品出幾絲落寞的意味。
所以,太子跟帝後等人到底有何矛盾?為何連公主也是這般反應?
很快她的疑惑便得到解答。
李洛華拉着她手坐到旁邊圈椅上,神色肅穆中透露痛意。她低低道:“章娘,據我多年的經驗,皇兄心裡是有你的”。
“今日喚你出門除了挑首飾,還想跟你說說皇兄的過往”。她吸了口氣,眼睛盯着遠處虛無的一點,似乎以一個說客的身份陳述那些封塵已久的往事。
“皇兄出生沒多久,适逢天下大亂,父皇有意掙一掙那至高無上的位子,便把他送到狄府養着。狄家與父皇素有交情,狄老爺為人更是仁孝溫和忠義良善。撫養皇兄那幾年狄公也确實盡心盡責把他當親子看待”。
狄公也就是現今的狄國公,國公爺年過耄耋,被封為太子太師,聽說與太子關系深厚。梁含章聽人說過一嘴,沒想到之間有這樣一層緣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