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子與大理寺卿裴充審訊京城中與梁朝餘孽勾結的一衆逆黨,一個驚天的消息也逐漸浮出水面——梁黨主軍在西南,其欲與土司聯合意圖謀劃複國大計。
惠安帝深感不安,命令太子盡早解決此事,還天下黎庶甯定。
李琤也覺茲事體大,不可貿然行事。恰好與他一母同胞的賢王李瑄今在益州守衛邊關大門,益州物阜民豐人傑地靈,又離土司人最近,賢王對當地民俗文化最熟悉。
故而派賢王去打探更為合适,一計敲定,李琤秘密修書一封讓人送往益州,同時暗地又加派衛隊前去。一來可以打探敵軍虛實,二來也可協助賢王辦事。
衛隊和密信前天便已派出,李琤卻深知逆賊魁首來勢洶洶,如若處理不當必會危及社稷安危。故而這段時間來一直朝乾夕惕,不敢有絲毫懈怠。
正當他翻閱着有關西南土司的相關資料文獻時,聽到外面傳來李福刻意壓低的聲音。同時順着晚風傳到耳畔的,還有一道嬌柔的女子聲音。
聞聲識人,即使李琤沒見過梁含章,也能猜出聲音的主人是個溫柔似水的女人。
不久,李福輕聲推門而進,禀告道:“殿下,奉儀娘娘現正候在殿外,想求見殿下”。
早在聽到那人的聲音時,李琤便有些心緒不安,手中的書卷也不大看得進去。他揉揉太陽穴,認命般道:“請人進來吧”。
“老奴遵旨”。李福推門而去。下一瞬一衣着淺淡的身影迤逦走近,順着人進來的,還有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花香與博山爐上燃燒的檀香混合,莫名讓人心跳加快。
女人眸光似水,在殿内燭光照耀下淺化開來。她低垂臻首,露出一段光潔如玉的脖頸,嬌柔道:“妾身拜見殿下”。
“起”。
“妾身聽聞殿下與右領軍大将軍在校場操練不甚着了風寒,心中憂戚難安,親自煮了姜湯想獻給殿下,以解殿下勞病之苦”。
李琤:“你怎知孤同大将軍去了校場?”
聲音辨不出喜怒,但是人君不怒自威渾然天成的氣勢霎時間撲面而來。
梁含章自然察覺到了,二話不說直接撲通跪在地上,磕頭認錯:“妾身并非有意窺探殿下行蹤,隻是今日長平公主無意對妾說了一嘴,妾這才知曉此事”。
李琤看着地上動不動就三叩九拜的女人,一時間無言以對。身體傾斜倚靠着扶手淡淡道:“孤無事,不勞你挂心”。
略經思忖,颔首道:“姜湯放在這裡,待會兒孤自然會喝。若是無事你就出去吧,孤還有公務要處理”。
李福站在旁邊,眉毛擰成了麻花,心中恨鐵不成鋼。奉儀娘娘大老遠來前堂增進夫妻感情,殿下怎麼忍心把人推出去?
照二人這個進度,小皇孫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梁含章卻一反常态,擡頭露出眉宇間的幾分彷徨,硬着頭皮道:“妾終日在後院無所事事,聽聞殿下書房藏書衆多,經史子集樣樣俱全。妾鬥膽,不知殿下可否允許将書借來觀摩一二?”
李琤挑眉略有不解:“你會識字?”
梁含章:“……”
無怪乎他會這樣問,實在是世道常态。而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許多平民家的孩子根本沒有進學的機會。
就算有也是優先男孩兒,在百姓乃至大多數人眼裡,女兒終歸是要嫁出去的,讀書不僅無用還有可能将心讀野了。
女人嘛,安安分分待在後院,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婚後相夫教子就行了。
李琤心裡從不苟同此種觀點。然不可否認,當時民風就是如此,一朝一夕更改不了。
平民尚且如此,何況食不果腹的她?他記得奉儀自幼為奴,後來僥幸被贖出去,到底依舊是貧苦之家,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去豐樂樓當灑掃丫鬟了。
并非他心裡輕視對方。
梁含章站在原地,神色不自然,捏着裙角的手隐隐泛白,遲疑一瞬。她揚起臉道:“略微識得幾個字,妾不敢班門弄斧”。
李琤驚了,她居然真的識字。“是何人所授?”
“妾有一兄長略認得幾個字,都是他教的”。
李琤:“孤記得你家裡曾經隻有老母相依為命,何處又冒出個兄長?”
梁含章:“并非親兄長,鄰居是老秀才一家,老秀才膝下有一子,因經常見面的緣故,妾就認了他做兄長”。
“原來如此”,李琤神情斂和,擡手道:“孤這裡多是些晦澀難懂的典籍,你若想看盡管來拿。叫李福陪你一塊找”。
“老奴遵旨”,在旁邊站如雕塑的太監終于散發出人氣。他弓腰請道:“娘娘随雜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