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茵緊緊拽着哐當作響的小推車,堅決地行走在那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上。她全然不顧過路人好奇且探尋的目光,一副駕輕就熟的姿态,腳步匆匆地來到了葉翊辰的VIP病房門口。
換好了拖鞋,完成機器人的全身消毒流程後,藍茵目不斜視地把教具一樣樣搬進病房裡。
越是心裡在意,藍茵就越是刻意回避,隻是眼角的餘光仿佛長了腳一般,時不時地往葉啟銘的方向掃去。
葉啟銘依舊靜靜地端坐在上次的那個位置,可與上次那随意的居家裝扮截然不同,今日的他宛如一位縱橫商場的精英王者。那量身剪裁、貼合無比的西裝,好似神奇的畫筆,将他那健碩有力的身形完美勾勒,猶如雕塑般挺拔有型。那條精緻非凡的領帶,系得規整至極,沒有一絲褶皺,仿佛一道堅固的防線,将他不好惹的淩厲鋒芒悄悄收斂。
然而,那低垂的目光,緊抿的雙唇,繃緊的下颌線,微微顫動的鼻翼,還有那貌似安靜實則暗藏洶湧的胸膛。他的手指于平闆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有序,仿佛一隻蓄滿力量的猛獸,不容忽視。
于無聲之處,恐怖悄然蔓延。
既害怕他猛地咬上一口,又擔憂他遲遲不肯下嘴。
藍茵在心裡狠狠啐罵:狗,這該死的狗男人真是狗到了極點!
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不費吹灰之力就降住我?狗男人可算是打錯了算盤!她這個人啊,别的本事稀疏平常,可就是臉皮比城牆還厚,抗壓能力簡直無人能敵,就算是高壓電劈頭蓋臉地砸來,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全盤接收。
畢竟人生就是一根強力彈簧,壓力越是巨大,反彈的勁頭就越是兇猛。
高風險往往就預示着高收益。
赤手空拳的平凡之人,最不懼怕的就是放手一搏,因為真的已經沒什麼可以輸掉的東西了。
既然有勇氣前來,她就有膽量豪賭一場!
她敢打賭,葉啟銘不能真的拿她怎麼樣。
所有的感統教具被逐一搬進病房裡,在牆角處有條不紊地擺放整齊。刹那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的聲音都仿佛能震耳欲聾,唯有那各懷心思之人的呼吸聲,如同幽靈般在空氣中悄然遊走。
藍澤宇依舊端坐在上次的位置上,與那位怪叔叔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低垂着頭,全神貫注地鑽研着自己手中的那本地圖冊,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他和那本冊子。
藍茵哪怕是一分鐘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安靜,仿佛有無形的鋼弦懸在脖子上,明明看不見摸不着,卻格外令人感到窒息。
看着靠在沙發上,穿着寬松睡衣、頭發略顯淩亂的葉翊辰寶貝,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地看着無聲動畫片,藍茵算是明白了,葉翊辰之所以不會說話的原因了。
跟葉啟銘這樣的人待在一塊兒,别提開口說話了,連呼吸都是罪過。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無異于在太歲頭上動土,藍茵的心髒瞬間“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雙眼迸出興奮和緊張的光芒。
真是刺激非凡啊!
事不宜遲,藍茵加快腳步走到沙發旁,小心翼翼地将葉翊辰小朋友從沙發上扶了下來,她的臉上洋溢着春日暖陽般的笑容,用充滿熱情的聲音,率先跟他打了個招呼:
“嗨,翊辰,咱們又見面啦,你還記得我不?我是時刻挂念你的小藍老師呦。”
“呵。”
聽到與上次如出一轍的開場白,葉啟銘不禁冷笑了一聲,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看着這個跟小醜一樣愛表演的女人,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即将面臨的煩人場景,猶如一場怎麼也躲不過的噩夢。
葉啟銘無奈地屈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了一下眉心,在心裡極不耐煩地啐了兩口:
“做作。”
“淺薄的女人。”
上課的時間到了,藍茵毫不猶豫地把葉啟銘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中用力驅趕出去,緊接着便全神貫注地開啟音響,動作娴熟地連接藍牙。然後,她滿面笑容地帶着葉翊辰玩了幾個妙趣橫生的音樂遊戲,以此當作精彩的開場熱身。
甭管她付出了多少努力,表現得有多賣力,葉翊辰卻仿佛就像是一台遭受了嚴重損壞、故障頻出的電腦,在極其緩慢而又異常艱難地重啟。
藍茵無比震驚地看到,才短短兩天沒見,這原本稍有好轉的孩子竟然又回到了起初那令人憂心的自閉狀态。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畢竟環境對人的影響不容小觑。和葉啟銘那樣性格乖張、行為怪異的人長期相處,即便是心智健全的正常人恐怕都會在潛移默化中變得不正常。
藍茵突然間為葉翊辰感到無比的可憐。有個如此不正常的爹,這孩子能正常那才叫奇怪呢!
最該去治病的應該是葉啟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