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私立醫院的心理科是建設最好的科室之一,除了在總樓與其他科室在一起的辦公室之外,還有一棟設計頗具匠心的樓,每層樓都是不一樣的景緻,單位也是按層計算,每層都配備了最齊的服務人員,提供一對一私人服務,這是轉為高淨值人群設計的項目,價格當然貴的令人咂舌。
别的不說,光看錢足夠表現出路知谏對自己心理健康的重視了。
嗯——
顔叙丞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
他怎麼感覺路知谏是特地做給他看的呢?
畢竟,自從回來之後路知谏可一次也沒有提過要來看醫生,要是他不提,說不定還真的被這個家夥蒙混過去了。
明明表面上是個溫柔聽話的好孩子,竟然會悄悄地使壞嗎?
說不定路知谏小時候就頂着一張乖巧的臉,結果把不喜歡的東西偷偷扔掉。
顔叙丞被他的腦補可愛到了,嘴角勾起燦爛的笑。
“在笑什麼?”
随着聲音一同到來的是男人身上雨後森林的清香,草葉上的露珠、被雨淋過後變得柔軟的棕色樹皮,還有,像紗一樣漫過山谷的雲岚,這股氣息讓人,沒來由的心安。
“沒事,”顔叙丞臉上還帶着沒有散去的笑意,轉過頭看他,“檢查完了嗎?”
不知怎麼,路知谏卻突然臉紅了。
“結果不太樂觀嗎?”
路知谏欲蓋彌彰地轉移視線,“沒有,測試的結果還需要等十五分鐘。”
顔叙丞歪歪頭,“那你怎麼臉紅了?”
他直接問了!
路知谏臉更紅了,他沒有回答顔叙丞的問題,溫熱的指尖抵上顔叙丞冰涼的額頭,溫度從那一小片皮膚傳遞,“你額頭也好紅。”
顔叙丞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大概是剛剛冰的吧,一會就好了。”
他轉動煙青色的漂亮眼珠,結果隻能看見路知谏布着青色血管的白淨手腕,讓人聯想到青花瓷。
“你……”
他對上了那雙沉靜的深棕色眼睛,突然腦子一空,把要說的話全都忘了。
要不說他像美杜莎呢。
被那雙帶着許多情緒的深棕色的眼睛一看,他就像被變成了石頭一樣。
這個小時候玩的木頭人還不一樣,當木頭人的時候他是緊張的,緊繃着身體與神經,生怕被人抓到動了一下,可是當石頭人的時候他渾身都是放松的,沐浴在這樣的目光下他一點也不想動,就好像他本來就是個石頭,隻想要這樣天長地久下去。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護士小姐端着新的茶水點心,哪怕她經過專業的訓練,腳步放得再輕,在這樣安靜的空間裡都能被人耳捕捉到。
于是護士小姐來的時候就看見兩人一個看東一個看西,偶然間目光碰撞,又像被沸水燙到一樣迅速移開視線。
正所謂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盯着别人家的窗戶看這麼長時間,難免有侵犯人家隐私的嫌疑,兩位尚且不是慣犯,心虛氣短也是正常的。
路知谏秉持着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行為準則,直接定了最貴的檢查,三個專家會診,有問題肯定能查得明明白白。
檢查最終的結果是……“健康。”
銀白頭發的老頭扶了扶眼鏡,“雖然比起一般水準還是有些……,但是狀态不錯,我們也看了你之前的病曆,不算嚴重,現在好起來也是正常的,最近應該遇到好事了吧。”
他說得肯定,不知怎麼的,說到“好事”這兩個字的時候顔叙丞總覺得老頭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好怪,他不是應該說路知谏嗎?
難道……
!
他發現我喜歡路知谏了?!
頓時,顔叙丞看老頭的眼神肅然起敬,原來這就是心理學領域的佼佼者嗎?
雖然顔叙丞也輔修過心理學的學位,但也隻是個學士學位,隻是出于無聊給自己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因此對心理學說不上精通。
路知谏倒是面無表情,但是他跟醫生都心知肚明對方在想什麼。
暗戀雖然酸澀,但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會給自己帶來足夠抵消這股酸澀的甜。
更何況他暗戀的人還是一個時時都在發光發熱的太陽,他生活中彌漫着的陰影與薄霧,被顔叙丞一照,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天上還下着雨,護士小姐特地帶了傘要送他們,路知谏接了傘,“我們自己離開就好。”
“好的,路先生顔先生慢走,祝您身體健康。”護士小姐禮貌微笑,全程陪着患者直到上車是他們的工作任務之一,當然,顧客就是上帝,上帝都說自己可以,她也樂得清閑。
顔叙丞打開傘和路知谏并排走着,由于傘的存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大概是來時的三倍。
雨水打在透明的傘面上留下晶瑩的水珠,顔叙丞擡頭看,可以看見鉛灰色的天空和被雨清洗得翠綠的樹葉,葉子承載不住水珠的重量,于是——“啪”,水珠落在了顔叙丞的傘上。
顔叙丞突然笑了,笑聲在寂靜的雨天像突然闖入的一隻知更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