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凜又去醫院看簡書堯,他情況好了很多,陳凜幫他辦完出院手續,程朗撥來一通電話,請陳凜回趟程家。
遲早要暴露,竟然這麼快。陳凜捏着拳頭,掌心出了一層薄汗。
當初迎接陳凜有多大陣仗,今天就有多大架勢,上下三十多口人,大到一百歲的祖爺,小至沒長齊牙的孫娃,全來了。
陳凜邁進大廳,數道鋒利目光掃射在他全身,從頭切割到腳。
三個小時。
漫長的淩遲。
接受完所有審判,陳凜孤身離開。
家裡沒他什麼的東西,很好收拾,一個箱子就能裝完。
還欠梁家一個交代。
陳凜準備主動登門道歉,正想着怎麼做,簡書堯告訴他自己要走了。
陳凜送他到機場,Oemga托着病軀,露出潔白的牙齒:“到時候記得來接我,再見啦。”
是骨灰,陳凜答應他走後把骨灰帶回來撒海裡。
“路上小心。”陳凜笑不出來,就拍拍他瘦削的肩膀。
簡書堯的病治不好,他也不打算治,快要到達生命盡頭,更不想被抓回去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再面對那些折磨。
送走簡書堯後,陳凜打了車,路過機場附近的海濱公園,他臨時改了訂單,叫司機停下。
回去幹嘛,家又不是他的。
溜達半天,陳凜坐椅子上吹風,今天沒出太陽,天氣陰陰沉沉。
中午肚子餓,陳凜點了個外賣,吃的時候,不遠處一個中年男Beta總瞟他,盯他手上的麥當勞紙袋。
陳凜最先注意到男Beta一頭潦草的頭發,再到發灰的臉,他兩頰凹陷,顴骨突出,應該幾天沒進食了,發現陳凜看過來,猛地轉過頭。
陳凜又點了份飯,備注男Beta所在位置,手機還有百分之五的電量,付完款就關機了。
外賣送到時,男Beta沒有立馬接,送餐員再三說訂單是給他的,男Beta聲音哽咽,伸出雙手托住袋子底部。
陳凜吃完漢堡,悠閑地喝可樂。
男Beta吃得一幹二淨,餐盒裡光亮,一滴湯汁不剩,他把垃圾丢進垃圾桶,朝陳凜走過來,坐在陳凜身邊。
他說謝謝。
陳凜擡手笑了笑。
兩人慢慢聊起來。
男Beta透露,自己兩年前獨自來到首都,是個工人。
他問陳凜是不是還在上大學。
“我快畢業了,還有幾個月。”
男Beta講起他的孩子:“他可厲害嘞,經常考年級第一,老師都誇他,昨天還給我看了保送高中的通知。”
沉默一陣,男Beta突然抹眼睛,聲音澀啞:“可惜啊。”
他接着說,說幾天前孩子在放學路上,不小心被輛卡車壓斷兩條腿,還在重症監護室。自己跟同鄉老闆幹活,老闆拖了半年工資卷錢跑路,而孩子母親一直癱瘓在床,他才到附近轉轉散散心。
海浪拍打礁石,撞開白色的浪花,陳凜沒說話。
上學這些年,陳凜靠兼職攢了些錢,有個小幾萬,今天正好帶身上準備給簡書堯,簡書堯沒收,說自己不需要,又越過閘機丢回來。
“叔,你在這兒等等我。”
陳凜去附近銀行取了筆現金,數目不多,用來救急暫時夠。
男Beta接過錢,哐當一聲跪地上,給陳凜磕了個響頭。
陳凜趕緊扶他起來,海面飄起大霧,幾顆水珠掉在手背上。
天色越來越暗,是要下雨的樣子。
大橋底下亮了一排霓虹燈,水面波光五顔六色,沒有星星。
陳凜漫無目的行走在夜色裡,偶爾停下靠着欄杆眺望對岸。
慢慢地他累了,就近選張長椅休息。
不知道什麼時候打起盹,海岸邊晝夜溫差大,陳凜被冷風吹醒,摸到胳膊上一層雞皮疙瘩。
他莫名其妙笑了笑,覺得自己好像流浪漢。
路燈昏暗,不遠處一顆模糊黑點疾速移動,可以辨認出是個人的輪廓。
這麼晚了還能遇到同頻夥伴,也算一種緣分。
陳凜半眯着眼打量,順便換了個姿勢,準備再坐會兒就去找個地方睡覺。
那點黑影越來越近,直奔他過來。
陳凜預感不妙。
下一秒,那人站到他身前,臉色鐵青,在黑暗中陰沉得可怕。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陳凜指尖發涼,雙手放膝蓋上,垂着眼睛:“手機沒電了。”
“沒電就不回家嗎?”
陳凜不吱聲。
雖然他很想問些話,最後覺得還是算了。
冒牌身份在今天公之于衆,程家審判過陳凜,這麼大個失誤,應該早通知了梁家的人。
梁世聞抓住陳凜的手腕往上提:“有事回去再說。”
陳凜不願意配合,跟椅子長在一起,梁世聞沒拉動,一低頭就看見陳凜頭頂上的發旋。
這人被風吹得無精打采,像株焉了的秧苗,依然符合“頭頂兩個旋”的犟驢脾氣。
梁世聞握緊陳凜細瘦的腕骨,走近一步放輕聲音問:“餓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