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層粉紅月白,一簇簇橘黃豔蘭,高矮錯落的花木為夏日的花園裝點出旺盛的生命力,在披上午後豔陽的光輝後,更是濃烈的猶如缇香筆下的顔色,明快而大膽、華貴而熱情。
遊廊沿着院牆環抱整座花園,曲折的石徑和嶙峋的怪石穿插其間,配合着層疊錯落的各色植被将庭院描畫得十步一景、百步一絕。
幾株紅楓交織的草地上,兩個女傭一左一右扶着一塊巨大的畫闆,不遠處的野餐墊上擺滿了油彩、調色盤、畫筆、白布、滾動刷、手套等各色工具。
戴娜站在野餐墊前,身上圍着圍裙、手上帶着手套,正拿着一塊沾了顔料的布條往畫闆上連甩帶抽,随着一次次拍打在畫闆上留下各種無規律的顔色。
扶着畫闆的女傭被顔料濺了滿頭滿臉仍舊保持微笑、一動不動,掄着油彩布的始作俑者連蹦帶跳、笑聲肆意。
身後的劉媽見到二小姐高興的模樣露出滿意的神情,之前的老師就想不到能這麼上寫生課,每次都惹二小姐不高興。轉頭看向身邊人,她覺得這位王老師真是有些本事,就是長相有些讓人不喜。
司悅心裡暗罵着熊孩子真讨厭,嘴上卻不停鼓勵:“對,就是這樣,感受色彩的美妙,感受它們在畫闆上疊加出的層次,娜娜真棒!”
她好像是在看戴娜作畫,視線卻是越過畫闆落在了遠處連接着遊廊的涼亭上。
亭楣上提匾寫着紫霞亭三字,一株喬木展開茂盛的枝條半蓋在亭檐之上,垂落檐邊的濃綠仿若翠色的珠簾,為盛夏的涼亭更添了一分清爽。
這個景象她在正房樓梯牆上的照片裡見過,那是一張全家福的背景。
照片中,戴老爺子和戴老夫人坐在前排正中,身後分别站着戴承司和戴菲,左側是戴承澤夫妻,右側是戴承銘夫妻,還有一個嬰孩坐在戴老夫人腿上,根據戴家三個小孩的年齡排序可以推測是戴顯輝。
當時這家人背後就是紫霞亭,亭邊那株枝葉繁茂的樹冠上開滿了藍紫色的花朵,蒙着光暈仿若紫色的霞光。
而此時,亭子裡母子三人圍坐在石桌前吃着茶點。邱玲玉一身蝶翅藍折枝梅花旗袍,烏發盤髻、姿态優雅。戴顯輝襯衫領結系得一絲不苟,挺直的脊背仿佛被尺子量過。戴顯耀卻是半趴在石桌上,吃了一嘴點心渣子。
看到這對兄弟的母親,司悅總算是把全家福裡的戴家人都對上了。
也因為得到了母子三人的提示,她突然扭頭向劉媽問道:“二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吃點兒東西?”
劉媽點了點頭,心裡又給王老師加了一分,然後就招呼戴娜過來休息。旁邊立刻有人端來臉盆和毛巾,讓劉媽給戴娜清理。又有人搬來桌椅,放上準備好的茶水點心。那兩個舉畫闆的女傭則收拾了畫具,悄無聲息的退開。
看到劉媽開始領着戴娜洗手,司悅覺得自己可以課間休息了。可惜不能走遠,隻能在花園裡遛彎。
沿着石徑走了一段,她才發現花園裡還有其他人。兩個戴着草帽的花匠正在隔着假山靠院牆的一邊修剪灌木。其中一個左邊褲腿卷到了膝蓋上方,右邊褲腿卻是垂在腳腕,挺直的腰杆跟坐在亭子裡的戴顯輝一個勁頭,但拿着花剪的手臂卻彎曲成别扭的姿勢,有點兒像是海鮮市場裡的螃蟹,看起來有些滑稽。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她覺得差不多該折返了。
這時,紫霞亭上的母子也結束了下午茶。邱玲玉跟女傭交代了幾句,然後轉身離去。兄弟倆則從女傭手裡接過了捕蟲網,開始在花園裡撲蝴蝶。
司悅并沒在意兩個孩子的遊戲,徑自往回走去。再次路過假山時,就聽到了一聲小孩的驚叫。
原來那兄弟倆追着蝴蝶跑到了兩個花匠修剪的灌木邊,弟弟的捕蟲網不知怎麼扣在了那個動作像螃蟹的花匠頭上,哥哥跟那花匠說了些什麼,那花匠就趕忙起身行禮,嘴巴上下動着,雖然聽不清楚卻可以知道是在道歉。
司悅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戴顯耀望向這邊的瞬間轉身繼續往戴娜那邊走去,心中卻已經是翻江倒海。
中午她在花園裡轉過一圈,一來是琢磨下午的戶外課怎麼上,二來是想看看全家福裡的背景是不是在花園。
當時她在紫霞亭旁邊碰見了那個花匠,随口問了一句亭子邊的是什麼樹。結果那花匠一邊搖頭一邊指着自己的嘴巴,那意思分明是說自己是個啞巴。可現在,那花匠在跟戴家的兩個小少爺道歉!
那人根本就不是啞巴,隻是不知道樹的名字才裝作啞巴騙她的。那人跟她一樣,是個玩家!
戴顯輝看着遠去的背影微微蹙眉,戴娜的家庭教師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們不是在上寫生課嗎?
想着,他往前跟了幾步。待看到家庭教師立在一株丁香邊上候着戴娜吃茶點才停了下來,原來是中間休息。
“哥哥,你的手怎麼了?”
聽到身後稚嫩的詢問,戴顯輝摸了下左手小指上纏着的創口貼,眼神溫柔地轉回身說道:“翻書頁時劃破了。”
“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