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的浴室内溫熱而潮濕,牆壁上的馬賽克拼花在燈光與水霧的交織中朦胧而輝煌。
戴顯輝坐在浴缸外的花崗岩台階上凝視着漸漸融入水中的紙屑。濕發上的水漬沿着脖頸流進浴衣的領口,瘦小的脊背如直尺衡量過的一般挺直,讓一旁的土耳其刺繡靠墊空無用武之地。
此時他小指上的創口貼已經消失不見,但被書頁劃破的淺淡痕迹仍然依稀可見。對于任務,他從不敷衍了事。
沉入浴缸的紙屑漸漸模糊,消失在水中的殘破字迹卻已經記在了他的心裡:身份李大力,經同鄉介紹做花匠,已探查前院無異狀,未确認其他玩家身份。
隊友的花匠身份便于外圍行動,補足了他這個小少爺不便與下人交談的短闆,這對搜集情報、完成主線十分有利。但另一方面,花匠的身份也很容易暴露,因為他這個隊友根本就不懂園藝。
而在這個副本裡暴露身份是非常危險的,上午那個死去的冰雨已經充分說明了這點。
更糟糕的是,玩家死去後系統會公告線索提示,這等于是鼓勵玩家之間互相揭露、甚至厮殺,增加了暴露身份的風險。雖然他們的隊伍絕對禁止這種互殺行為,但并不是所有玩家都對同類抱有善意……
看到紙屑已經泡得軟爛,他拿拔掉了浴缸的塞子,讓水流将殘破的紙屑卷入下水口。
必須盡快找到出口、脫離副本,否則隊友會很危險。
戴顯輝決定好好利用自己這個小少爺的身份。既然不能使用常規手段獲得提示,也不能跟其他玩家進行合作,那麼他就另辟蹊徑。
目前他已經開啟了一個【蕭牆之禍】的支線任務,确定戴承澤正在威脅張繼明圖謀不軌。雖然獎勵似乎與提示無關,但探索支線通常都會接觸到主線線索,順藤摸瓜總能找出答案。
至于系統給出的第一條提示:出口之地,常人可及。
這似乎是說出口在一個所有人都能輕易到達的地方,那麼幾乎就排除了室内,至少排除了戴家人的卧室、書房等私密空間。
至于内院三座房屋的一樓餐廳、休息區和娛樂室,他也傾向于排除。因為隊友的身份是花匠,即便是公共區域,隻要進入室内都會顯得異常。
看着浴缸裡的水被放空,戴顯輝起身看了眼身後牆壁上的挂鐘,然後有些無奈地打開了浴室的房門。
一個女傭正靜靜地立在門口,見他出來立刻送上了幹淨的毛巾,服侍他擦幹頭發後就進入浴室開始打掃。
這是戴家為小少爺安排的守夜女傭,雖然女傭不會幹擾他的行動,但卻要負責在他9點上床之後關閉所有光源,并一直守在卧室的外間,以防他夜裡有什麼需求。
是的,晚上9點是他的睡覺時間,這就是做小孩子的壞處了。
索性還有半小時,他拿起從管家那裡得到的《戲劇》期刊準備閱讀。研究管家的喜好就是研究主人的喜好,更何況中院中央還有那麼獨特的一個雕像,這本老舊期刊裡說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呢?
剛翻開第一頁,一陣喧嘩聲忽然傳入耳中。
戴顯輝立刻警覺地看向浴室。上次冰雨出事的時候也鬧出很大的動靜,可當時在他身邊玩兒模型的戴顯耀卻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隻是傭人們都跑去了後罩房。這一次會不會也一樣?
可浴室的房門靜悄悄的,裡面依舊傳出女傭有條不紊清理的聲音。為什麼這個女傭沒反應,難道不是玩家出事了?
他起身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向外探看。這間卧室的窗戶朝東,可以看到内院庭院、高爾夫球場和泳池的局部。不過這幾處都沒有異狀,出事的地方不在東邊。
如果去對面的書房就能看到西邊兩個跨院的情況,可此時的樓道寂靜無聲,戴承澤、邱玲玉、戴顯耀都沒有反應,所以他也不該有反應才對。
忍着好奇坐回書桌前繼續翻看雜志,裡面的内容全都是關于劇院、劇目和演員的介紹……
系統廣播:【玩家悠悠我心身份暴露,恭喜各位玩家得到第二條線索提示:考叔不行懷肉計,莊公安肯認天親。重複一次:考叔不行懷肉計,莊公安肯認天親。】
聽到廣播的戴顯輝瞳孔猛地一縮,遊戲面闆上的場景人數已經變成了【6/8】——又死了一個玩家!
※?※?※?※?※
回到半小時前,司悅正站在中院望着那座大理石雕像。
前情影像裡的雕像看起來十分高大,但如今面對它才清楚的發現這雕像其實是等比例一人高的,隻是下面有個一米多高的圓柱形台座,将整座雕像托高了一截。
雕像的正面生動異常,陪奶奶看過戲曲頻道的司悅一眼就認出了楊貴妃的造型。楊玉環手托玉壺、身形微斜,朱唇帶笑、杏眼含媚,頭上的鳳冠鑲珠綴玉,身上的宮裝華麗非凡,裙擺如真絲飄逸,大袖似飛燕展翅,仿佛風一吹就會飄動一般,真可謂活靈活現。
她圍着雕像轉了一周,除了在底座後邊看到一顆戴娜的珠子外沒什麼異常。而戴娜的珠子,她這一路已經看到了三個。就像劉媽說的那樣,二小姐的珠子動不得,就連掉了都不會有人打掃。
沒看出什麼異常,她轉身向西跨過月亮門進入了西側甬道,向着通往客院的圓門走去。
劉媽說從管家或張醫生那裡能打聽到戴老夫人的事情,所以她覺得自己應該去打聽一下,因為遊戲裡的NPC通常不會說廢話。
雖然沒找到跟管家搭話的理由,但跟張醫生搭話的借口她已經想到了。所以晚飯後她就直奔客院,準備以肚子疼找胃藥為由敲開張醫生的房門,沒想到還沒走到地方就看見張醫生被管家帶去了内院。
于是她改變計劃,決定來個飯後遛彎,确定一下【出口之地,常人可及】的範圍有多大,反正肚子随時可以疼。
一個小時的時間,她穿過了内院、穿過了東邊兩個跨院、又繞到了前院,然後走到中院,一路沒有遇到任何障礙。所以結果令人郁悶,提示一給出的範圍幾乎等于整座山莊。
更郁悶的是東邊那兩座跨院一個是遊泳池,另一個竟然是高爾夫球場。郁悶的不僅是這超出了她這個貧窮人士對家宅的認知,更重要的是那球場面積雖然比正式的高爾夫球場小許多,但地形複雜、植被衆多,探索起來很費時間。
一個花園已經夠費勁了,再加個高爾夫球場,她根本不可能采用地毯式搜索的方法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