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俞人生第一次輾轉難眠，是因為趙知棠。

為了一個從一開始他就看不順眼的人。

窗外蟬鳴聒噪，吱吱呀呀不間斷響至後半夜。

冷氣吹多了難免喉嚨幹澀，他起身下樓。

島台上方的感應燈意外亮着，視線盲區猛然鑽出個人。

他着實被吓一跳，虛虛捂着胸口。

待定睛看清，才發現是趙知棠。

她也還沒睡。

女生抱着兩盒方糖起身，随即将其堆砌在島台桌角。

遲俞默默踢了下拖鞋。

“吓到你了？”趙知棠目光淡淡看向他，毫無感情地說了聲“抱歉”。

她端着玻璃杯走過來，目不斜視途徑他身側。

他下意識擡步跟了上去。

“趙——”

旋梯轉角的房門不出意料在他面前輕聲合上，堵住他所有欲言又止。

遲俞輕啧一聲，焦躁地扒拉下自己的頭發，最後還是折返回島台。

再次上樓，依舊心煩意亂。

這杯水還不如不喝。他暗罵一句。

在床上翻來覆去，隻要閉上眼準備入睡，趙知棠那張臉就會自動霸占大腦。

他實在想不通，她怎麼會替他解釋，怎麼會在明明聽見他說的那些話後還替他解釋。

-

——叩叩叩

“小俞，吃早飯了。”

徹夜未眠的頭痛欲裂，在徐媽催促下湧上一股反胃感。

遲俞哪還有什麼心情吃早飯，不耐煩應了聲，扯過被子蒙住頭，強迫自己閉上眼補覺。

這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多，等他覺得餓了不得不下樓覓食後，卻發現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第一個回來的是徐媽，原來她隻是去附近的超市采購日用品了。

見遲俞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盯着她，還以為他餓昏了頭，說馬上就去做飯。

遲俞順着徐媽的話應下，抿唇繼續換台。

趙知棠沒回來吃晚飯，這場無聲的僵持幾乎宣判他死刑。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麼有人說道歉不能隔夜了，因為往後幾天他再想找機會開口，那種勇氣卻瞬間偃旗息鼓。

直至趙知棠回學校。

-

九月開學季，作為老油條的初二學生，遲俞對校園早沒了新鮮感。

一想到馬上要面臨的作業考試，整個人都像蒸幹了水分似的蔫了吧唧。

禮堂裡教導主任枯燥地鼓動宣講，新一屆初三生優秀代表發言，一如既往。

要說變化，除卻他們的座位就隻有——

遲俞不動聲色偏過頭，目光定格在舞台左側最前方的位置。

一張陌生面孔。

他斂了眸子，懶洋洋往椅背上一靠，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假寐。

“太無聊了。”徐緻打了個哈欠，順着解散的人群離開禮堂，“睡醒沒？”

身邊是一個比他還無精打采的人。

遲俞摸着脖頸轉動腦袋，被他傳染也哈欠連連。

徐緻右手搭上他肩膀，揶揄道：“昨晚偷牛去了？”

“偷你妹。”遲俞白他一眼。

“那你這麼缺覺？”徐緻挑眉，“我記得去年開學典禮你可是聽得挺認真的。”

“不過都是發言，人和人還真是不一樣。雖然知棠姐聲音催眠，但這個簡直是催命。”他自顧自說着，想起剛剛優秀學生慷慨激昂的語調，又不由打了個寒顫。

遲俞沒說話，毫不客氣拂開他的手往前走。

“啧，等我啊。秦澤衍他們也還沒來。”

前方男生停住腳步，視線突然穿過人群定在不遠處教師宿舍樓。

密集的香樟樹遮擋，不知道那邊是怎樣一番景象。

“想過去看看？”徐緻追了上來，“命夠苦了，看了怕是高中都不想讀。”

“走吧。”

禮堂的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被秦澤衍和路尋晹拖拉，四人離開時周圍隻有稀稀拉拉幾個女生。

徐緻湊近遲俞耳邊不知道悄悄說着什麼，遲俞蓦地蹙眉看了那群女生一眼。

接收到視線，對方蠢蠢欲動。

“我就說是在等你吧。”徐緻低語。

“關我屁事。”

遲俞輕咳一聲，雙手插兜大步離開。

徐緻：“你這就不對了啊，多沒禮貌啊。”

遲俞：“難道她們想聽我拒絕？”

好像是哦，那樣會更尴尬吧。

徐緻嘿嘿笑兩聲，換到他右手邊擋住女生視線。

“不過她們還是差點審美，怎麼說這麼優秀的我站在你旁邊情書都該遞給我吧。”徐緻厚臉皮地湊到遲俞面前，擺擺頭歎息，“可惜了你那一抽屜又一抽屜的零食。”

“話少點吧。”遲俞不耐煩推開他的臉。

“诶，知棠姐？”

“你有病？”

“真的。”徐緻停下腳步，擡手指向左側紅色長廊，“那不是，坐那的，還有她朋友。”

遲俞頓住，撩起眸子慢慢看去，還沒找到目标，耳邊就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知棠姐”。

長廊下，臨近馬路這邊的木椅有人站了起來。

“知棠姐！這兒！”徐緻興奮地揮舞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