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迎花果然在攝影棚停車場旁看見了縱有谷。
她看見縱有谷随意地蹲在花壇邊緣,蔥白的手指捏着一支狗尾巴草,翠綠的穗子在地上亂掃。
縱有谷悠閑的樣子讓胡迎花更加火大。
她立馬上前,一把拉起縱有谷。
“有谷姐,你怎麼能騙我呢?不對,還好你在騙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你不會突然回去的。”
胡迎花自顧自地說着,一邊說,一邊強行壓下心裡的怒火,臉上熟練地挂起讨好的微笑。
“姐,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你隻是想要追求完美的效果才故意拖延的。姐我們快回去好不好?”
胡迎花一邊笑着,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縱有谷。
其實她也沒有那麼想去攤雞蛋餅,她還是很需要這份工作的,畢竟有那麼高的工資呢。
“姐,我們先回酒店好不好?明天準備拍攝好嗎?”
“拍攝?”
縱有谷的語氣裡似乎有些疑惑。
但是鑒于縱有谷平時的刁蠻,胡迎花心想着縱有谷隻是換了個方法作妖。
胡迎花深深吐出一口氣,像哄小孩似的說:“有谷姐,您的意思是不是劇本不在身邊?沒關系的,我帶劇本了,您可以繼續看着。”
縱有谷終于從胡迎花手中接過劇本,但是她并沒有看,厚厚的劇本被她卷起來,握在手裡慢慢摩挲。
“可是我不擅長演戲啊。”
胡迎花聽見縱有谷這麼說,她又在心裡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但是臉上不顯,她還是笑着:
“怎麼會呢?有谷姐,你知不知道我們私底下都是怎麼誇您的?我們都覺得您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您怎麼會不擅長演戲呢?
是,這次需要演繹的角色确實和以往不同,跨度很大,有些挑戰。
但是憑借您的實力,演個殺手肯定不在話下。”
胡迎花想盡辦法哄縱有谷,她覺得自己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最鄙視的小人。
“殺手?”
“對啊,您肯定可以的。”
“我演殺手麼……”
胡迎花看見縱有谷突然笑得很開心,嘴角大大地咧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縱有谷一向古怪,胡迎花習以為常。
縱有谷沒有說話,胡迎花于是也保持着沉默。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這就是她的職場之道。
“嗯?你說什麼時候拍攝來着?”
“有谷姐,拍攝安排在明天。”
“今天就可以。”
“今天嗎?可是——”
“有問題嗎?”
胡迎花對上縱有谷的眼神,她覺得那眼神像潑在她身上的一盆冷水。
以往縱有谷再刁鑽蠻狠,也不會給她這樣的感覺。
她繼續笑着開口:“好的,我現在去溝通。外面熱,有谷姐,您先上車吧。”
“好的。”
休息車緩緩啟動,遮光簾适時地遮上,空調吹出的冷風打在縱斂谷臉上。
她的耳旁還回蕩着助理的話。
可她不是什麼縱有谷,她叫縱斂谷。
盡管她的一生很離奇,縱使她覺得她自己的接受能力很強,現在的她卻依舊恍惚。
她的一生很離奇,被福利院撫養長大的她誤打誤撞成了一名殺手。
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因為穩定。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那麼多惡人,那麼多惡念,那麼多欲望。
隻要人類沒有滅絕,她就不會下崗,比鐵飯碗還要鐵飯碗。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應該是死了。
幹成了第一票大的,過于高興,連人帶車掉進了水庫。
死得離奇、死得幽默。
縱斂谷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袋。
車輛行駛,她搖搖晃晃地坐在車上。
她本以為她是重生了。
她準備念出熟悉的台詞:
我是縱斂谷,我重生了,重生在我二十二歲這一年。
上輩子我是個殺手,失手翻車身亡,這一輩子我将小心謹慎,依靠努力視線财富自由。
就在這時,一個自稱她助理的人來了。
縱斂谷這才後知後覺,她也許不是重生,而是穿越了,來到了一條全新的時間線。
在這裡,她不叫縱斂谷、也不是一個殺手。
她叫縱有谷,是個演員。
演員……麼?
“有谷姐,導演說這場拍完,馬上補你這場戲。場務老師們也在準備了。但是——”
胡迎花有些猶豫。
“但是什麼?”
“但是導演說,如果您這次還是發揮不好的話,就滾蛋……她的原話是‘我甯願用個沒有靈氣的,也不想要個事多的’。”胡迎花有些絕望地握住縱斂谷的手,“有谷姐,我不想去賣雞蛋餅,你一定要好好發揮好嗎?”
縱斂谷不動聲色地抽出雙手,又悄悄抽了張紙巾擦手。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開口:“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她看助理欲言又止,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都在裡面了,相信我吧。”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有谷姐,我叫胡迎花。”
“好的,小花。你就是沒事做才緊張的,小花你去給我接杯冰水。
冰塊要正正好好十三塊,水要正正好好沒過冰塊。”
縱斂谷擺了擺手,終于攤開了劇本。
她一目十行浏覽着文本,文字以一種極其高效的方式進入她的大腦。
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她知道她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不然她也不可能會成為一名殺手。
過去她要記的東西比這多多了。
她擡手看了看表,一分半,她熟悉了這場表演的全部細節。
她要飾演的是一名在城市中隐姓埋名的殺手,為了金錢不斷殺戮。
貪婪、縱欲、不擇手段,但又有悲慘的過往,妄圖用一次次行動麻痹内心。
總之,雖然戲份不多,卻是個立體且重要的反派角色。
而這場戲的内容就是她被好友撞破真相,在絕望與掙紮中被逮捕歸案。
有武鬥、有文戲,确實有些難度。
但對她來說不過是本色出演。
她的嘴角又勾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