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珀的腦袋還沒轉過彎來,貓已經先一步跳進了窗戶,女孩立刻放棄最後一點遲疑,迅速跟着跳了進來。
另一個女孩子的年紀看着與她相差不多,黑白相間的修女帽下是如火般熱烈熾紅的長發,小修女仔仔細細關好了吱嘎作響的老舊玻璃窗,這才轉頭看着葉珀,輕聲道:“你叫我安雅就好。”
“葉珀。”她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安雅看着她,眼睛微微彎起,流淌出幾分柔水般清澈的笑意:“好,我記住了。”
“現在走這邊。”安雅拽着她的手,教會内部的公共走廊是上了年紀的木質走廊,空曠的長廊回蕩着兩個孩子急促的奔跑聲,貓并未與她們的距離拉開太遠,下意識回避着唱詩聲最清晰地幾個位置。
“今天是瑪德琳女士過來義診的日子,嬷嬷和病人們都在樓上不會下來;一樓今天隻有我打掃,不會有别人的。”安雅牽着她的手,小聲解釋着什麼。
她生着一張大小姐一樣端莊貴氣的臉,此時眉眼間卻有些對比氣質稍顯突兀的奇怪亢奮,拽着另一個人的手也不自覺地隐隐發抖,掌心沁出細密汗液,濕漉漉的難受。
——安雅沒辦法不興奮。
她的興奮太直白,太熱烈,讓葉珀有種無法理解的迷茫,女孩眨了眨眼睛,很謹慎地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聽見這句問話,安雅倏地轉過頭,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
半晌後,她抿出一個親切又甜蜜的笑意,嬌聲嬌氣地反問:“你之前在這附近,打趴下一個男孩子,對不對?”
葉珀點點頭。
“我看到了,”安雅小小聲地說,眼裡流淌出純粹仰慕又敬畏的光彩,低聲道:“我當時從窗戶裡看到你了,當時就覺得,你好厲害呀……”
那樣輕盈又自在的身姿,安雅還想不到太多的形容詞,她隻知道,自己想要近距離的看一看,摸一摸。
另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卻又是與她截然不同的樣子。她從外面來,在風中行走,腳步卷起黯淡的枯葉,在其中流淌的卻是一抹令人挪不開眼的身影——太張揚,太鮮活,太陌生,那個女孩身上所擁有的,是足以顫動呼吸的生機勃勃。
她眼中的期待太過熱烈,葉珀罕見地縮了縮脖子,生出幾分奇妙的矜持:“也、也還好吧……”
安雅看着另一個女孩的眼睛,忽然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和臉頰。
葉珀眨眨眼,眼神是清澈的疑惑,但還是很安靜的任由安雅在自己的腦袋和肩上摸來摸去,沒做出任何抵抗的反應。
安雅沉浸其中,不自覺地就摸得有點上瘾。
她在教會長大,能接觸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也太有限了,除了上了年紀的教導嬷嬷們,就是那些被收留進來的“神棄者”——嬷嬷們是這樣稱呼那些人的,雖然在這些小修女們看來,那不過是一群被黑潮侵蝕後,隻剩下一星半點殘存理性的瘋子。
教會最初的創始人收留了這些瘋子,開始是統一的關閉在最大的建築裡,讓修女們用堅定的信仰和虔誠的歌聲來引導他們“恢複被污染的理性,重歸神的懷抱”。
但這法子顯然不太靠譜,和安雅一同收養的其他孩子要麼被日複一日的瘋狂折磨到崩潰逃跑,要麼就墜入其中,成了行屍走肉般的麻木人形;直到前幾年一位名叫瑪德琳的女士以醫者的身份介入幫忙,每日徘徊在教會深處的哭泣悲鳴才稍有緩解。
可是,這樣的環境仍然很安靜,很壓抑,從吱嘎作響的地闆縫裡透出的死氣沉沉,小修女明豔如火的長發幾乎也要成為窗外那一叢半枯的薔薇,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枯萎凋零了。
……然後,她看見了。
她看見那一縷被卷起的落葉具象化存在的風,看見風中遊蕩的影子,看見那短暫又迅捷的打鬥,窗戶望遠鏡能清晰看見女孩子飛揚的發絲和張揚明亮的眼……那雙眼睛太亮了,亮得足夠另一個女孩子本來已經稍顯黯淡的眼睛。
而現在這個亮晶晶,活潑潑的女孩子就被自己牽着手……!
安雅幾乎都要恍惚了。
……她居然是軟的诶~
安雅摸得心滿意足,葉珀也沒如何掙紮,等她過夠了瘾後,兩個女孩子這才手牽着手,在走廊的拐角處探頭探腦的觀望着,幾秒後安雅似乎确定了沒什麼問題,這才收回目光,很明顯的松了口氣。
葉珀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到現在也沒松開,隻輕聲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嗯?什麼怎麼辦……?”安雅的臉紅撲撲的,看表情似乎仍陷在某種奇怪的興奮狀态裡難以自拔。
“我在躲人呢,”葉珀很耐心的提醒道:“你這麼幫我,自己也會有事的。”
安雅心不在焉的應着聲,三分之二的注意力仍放在揉捏葉珀的手掌上,腦袋也不想擡起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