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久沒揪到那個轉校生的錯處,我還以為他能躲我們一輩子。”
“整天裝得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樣,看得我惡心死了。”
“要不是這次塞西爾少爺動怒,還真叫他過上好日子了。”
“他之前不是跟那群叫嚣着要改變貴族制度的貧困生割席嗎,都差點到了被孤立的程度,結果那幾個貧困生出點事,他就跟狗聞到肉味一樣嗅了上去。”
“居然敢在表彰新聞會上暗示學校待他們不公,我看他也是活膩了。”
“你懂什麼,那群貧困生對他的稱呼可是‘勇士’。有人叫過你勇士嗎?”
談話的兩個人,一個黑發,一個紅發,均穿着萊恩公學統一的制服,壓褶整齊的白色襯衫和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褲,左胸口處佩戴一枚紅色校徽。
“我呸!還勇士,一群臭魚爛蝦和一隻臭老鼠還差不多。”
紅發學生雙手抱臂,冷哼一聲,“把臭魚爛蝦收拾完,再來收拾臭老鼠,也算塞西爾少爺成全他們臭味相投了。”
黑發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時,走在前面三步距離的白色西裝青年停下了步伐。
隻回頭蔑了一眼,二人立馬噤聲。
塞西爾并沒有穿着校服,作為貴族學院最頂層的存在,他有穿着任意服飾的自由,即使他想裸奔,也沒有任何人敢有意見。
他晨霧灰的瞳孔似乎沒有裝下任何人的身影,白金色發絲與與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釘共生,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銀光。
晚上九點,夜幕沉沉,晚風穿過冷杉林,帶着獨特的木質香,送入廢棄的體育館。
體育館于二十年前落成,因為位置較為偏僻,被學生投訴趕路浪費時間,隻用了十年便被廢棄。
盡管實際上它離校舍隻有十五分鐘腳程。
原本鋼骨鐵架的六層體育館失去人煙後,逐步落寞,漸至荒蕪,無人打理修繕,牆角落灰,瓷磚松動,自動門失靈,電燈要麼打不開,要麼一閃一閃,效果如同鬼屋。
黑發暗自嘀咕:“這麼黑,青尺玉能守得住人嗎?”
紅發低聲嗤笑,“要是守不住,他就滾回去和貧困生一起戴白牌好了。”
白牌,指的是白色的校徽。
學生會根據學生家世不同,把所有人劃分為六等階。
貧困生戴白牌,劣等貴族戴灰牌,普通貴族根據身份,由低到高,依次戴藍、紅、黑牌。
塞西爾,以及校園F3的另外兩人除外,他們毋須佩戴任何校徽。
他們的臉,就是最好的等級制度。
二人的言語聲驚擾了栖息的椋鳥,鳴叫兩聲,振翅而飛,為寂靜的環境送來一陣搔亂。
黑發略微皺眉,目光似有隐憂。
果不其然,他的擔心并非毫無根據。
繞過冷杉林,體育館的大門緩緩進入視野,六層高的廢樓把熾明的月光完全吸收了,投射下一大片濃重黑暗。
生鏽的大門半開着,階梯上坐着一個少年。
少年抱着雙膝,左臉擱置在膝蓋上,頰肉被擠變形,粉唇也微微張着。
似乎被風吹得有些涼了,臉有些紅,肩膀縮着,整個人小小的一團。
奇怪的是,明明他整個人都藏在陰影裡,那雙裸露的腿卻似乎在發光。
一隻手就能圈住的小腿沒有一塊贅肉,膝蓋染着粉色,瑩白豐潤的大腿肉被黑色短褲勒出了一道肉痕。
白得仿佛天上的銀河,灌滿了牛奶,會流動,吸引人酣飲沉眠。
塞西爾在階梯下停住,沒有任何授意,但紅發心領神會擰開礦泉水瓶,跨步上台階,揪着尺玉的頭發,把人的頭硬生生從膝蓋上擡起來。
随後擡起礦泉水,傾瀉而下。
“青尺玉,這就是你給少爺看守的人?”紅發指着體育館半開的門,似乎比塞西爾更憤怒,眼裡充滿了陰霾。
等水悉數流幹,他單手捏扁塑料瓶,丢在一旁。
“賞給貧困生沒用完的水,便宜你了。”
被突然叫醒的少年,青尺玉,感到一陣吃痛,胸口冰冷一片,下意識咬着下唇,雙手捂着自己濕漉漉的腦袋。
他順着紅發的手看過去,看見原本上鎖的大門半敞着,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緊接着,男生渾身發顫,緩緩将目光移向台階下,瞳孔裡倒映出白色身影,整個人猛地一抖,顧不上發根的疼痛,直接站了起來。
“塞、塞西爾少爺,我……”
尺玉還在滴水的小臉發白,圓潤的雙眸充滿着恐懼的光芒,看見的仿佛不是塞西爾,而是死神。
紅發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踉跄了一下,站穩後撒氣地松開手,看向塞西爾。
塞西爾自始自終沒有發生任何神色上的變化,隻是從西服左胸的口袋裡摸出懷表。
拇指在表蓋上摩梭了一圈,懷表自動彈開。
指針滴答走了幾下,在靜谧的體育館外響亮得如重鼓鐳錘。
每一次跳動的機械聲,都合着尺玉的心跳。
越是安靜,越是恐懼。
眼見着尺玉下唇快要被自己咬破,塞西爾合上懷表,淡然道:
“五點到九點整,四個小時。”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口袋,将懷表原封不動放了回去,兩指夾着密鑰鍊順了一下,宛如擦拭帶血的刀刃。
眼神一凜,聲音陡然變得森寒,“别告訴我,你睡了四個小時。”
少年不知是急得還是害怕得,微濕的眼眶和圓潤的鼻尖都紅了。
他反複去看那半敞着大門,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麼原本關得嚴嚴實實、鑰匙放在自己身上的大門會自己打開了。
“不、不是的,我隻是睡了一會會兒……”尺玉胸腔裡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他的心髒狠狠蹂躏,讓他喘不過氣,連說話都結結巴巴。
解釋不清楚,情急之下,他想要跑到塞西爾面前去,結果雙眸蒙上了一層水霧,天色又暗,看不清階梯,一腳踩空,直愣愣摔坐在梯上,像個彈起落下的皮球,滑倒了最下面。
從屁股傳來的疼痛讓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含不住眼淚了。
晶瑩的,如晨露般的淚珠從濕紅的眼眶滾落,砸在他襯衫的衣領上。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仍用靈動如池水的眸望向塞西爾。
像一隻伶仃白貓,受盡了同類的厭棄,毛發髒兮兮的,身上還帶着傷,卻滿懷希望地看着身形高大的來者,希冀得到庇佑。
“隻睡了一會?”塞西爾擡了擡下颌,居高臨下,低垂着眉眼,可憐的小貓,還能怎樣為自己辯解?
尺玉仿佛得了什麼暗示,嬌小而不明顯的喉結迅速滾動,一副害怕得不行的樣子,卻還是強撐着站起來。
他下意識捂着屁股,和塞西爾對視上,被冰冷的目光一灼,立馬站直。
雙手垂在腿側,小手握拳,看起來像是給自己打氣。
“他應該還在裡面。”尺玉小聲說。
紅發聽笑了,走下來站在尺玉旁邊。
卻不料自己的靠近讓少年渾身一抖,仿佛被什麼冰冷的贓物貼近了。
紅發面色一僵,諷刺道:“門開着他不知道出來?又不是沒長腳。”
“也是,人家可是月考年級第一的學霸,而你,隻是個次次交白卷的蠢貨。你當然看不住他,隻有被他當狗玩的份!”
尺玉通體覆上了一層淡粉色,雙手握得更緊了,說話帶上哭腔,“不會的,他出來的話我肯定能聽見。”
紅發翻了個白眼,心想他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正要反駁,突然愣住了。
隻見少年滴水的發絲貼在額角,雙眸含淚,烏泱泱的睫羽濕濕的,仿佛淋了一場春雨,雪白的兩頰沁出薄粉色,像極了豆蔻果。
因為被咬,下唇有些鼓脹,顔色秾麗,仿佛有什麼魔力吸引人貼上去。
戴着灰色校徽的襯衫沾水後好像有些過于單薄了,單薄到紅發隐約能看見尺玉肩頭的嫩粉……
和胸口微微凸起,薄薄的禁果。
于是紅發脫口而出:“你擦粉了?”
剛才澆的水怎麼沒把他擦的粉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