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金穗節的緣故,此時的金華寺光線灰暗,四下無人,安靜異常。
偶有人影,卻也隻是過路人罷了。
儲璎抓着謝聆風的衣袖沖入金華寺,一直跑到寺内的大樹下邊。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儲璎才安下心來,松開了手指,面對着謝聆風。
忽然,吹起了一陣風。
儲璎一擡頭,卻發現自己和謝聆風居然正好站在金華寺的祈願樹下,這棵樹已有百年,巨大的樹冠如同一座撐開的傘,橫貫了整個寺廟的庭院之中。
這一陣夜風吹過的時候,樹枝上挂滿的黃絲帶随風淩亂飛揚,如一片升騰翻湧的黃雲。
儲璎喘了口氣,正準備開口,一對上視線,卻發現謝聆風正看着自己。
“體力不錯,能跑這麼遠。”謝聆風嘴角上揚,眼眸如星,含着笑意說,“姑娘,你與尋常姑娘很不同。”
“那是。”儲璎說起這個就有精神了,“他們看我瘦,都覺得我弱不禁風,其實我能扛起一百多斤的……”
儲璎本想說“豬”,卻冷不丁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立刻把最後這個字咽了回去。
時間緊迫,事态緊急!她明明不是來跟他聊天的啊!
“不對,我今日是想跟你說……”
“我知道。”謝聆風的聲音清澈而真誠,“之前有位元寶姑娘,已經将你的難處告訴我,可我認為,我們之間的緣分,不該止步于此,所以堅持要見你一面。”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上前一步。
他高挑的身形有一種獨屬于習武之人的健朗,卻不顯壓迫感,隻覺得少年氣十足,像是一股風,又像是燃着火,灼灼的視線從他的眸中溢出來,流淌在儲璎的身上。
“還望姑娘不要覺得冒犯。”他誠懇道。
“不會冒犯,是我有錯在先。”儲璎心中糾葛,又覺得可惜。
他說話直接不用猜,什麼心情都寫在臉上,是儲璎最偏好的直接的人,性格又溫和,長得還好看……
如果不是皇上忽然賜婚,她恐怕最後,真的會選他。
“不知姑娘為何提出一切不作數的說法。”謝聆風看着她的眼睛,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我初次見姑娘,便覺得姑娘可愛,與我見過的京城女子着實不同,雖然隻露出眼睛,可我心中已是屬意萬分。”
儲璎微微一僵,耳根通紅,她咽了口唾沫,一時間居然不知作何反應。
他怎麼……怎麼這麼直接?她原本打好的“速戰速決”腹稿,一時間居然全然沒了用處。
“若不是姑娘,我也沒那麼大的動力去考武狀元,如今我已登榜,日後雖然不能保證飛黃騰達,小有職權在手卻已有保證,姑娘,你若有難處,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儲璎心中微動,緩緩捏緊了拳頭。
“我确實有難處,謝公子,你也确實幫不了我。”儲璎也誠懇的,透過豬頭面具仰頭看着他,眼睛晶晶亮的,正是那雙謝聆風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來的漂亮眸子。
她帶着小豬面具,有些喜感,又有些可愛。
謝聆風看着她看着她的面具,又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解釋,忽然直接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很爽朗很英俊,很有陽光的氣息,在這夜色裡很是紮眼。
“有沒有别人說過,姑娘,你真的很可愛。”
“我爹娘說過,哥哥說過,還有你。”儲璎被誇,也覺得心情很好,“但大多數人,會覺得我不守規矩。”
“沒有人能守一輩子規矩。”謝聆風道,“所以,我想等你。”
儲璎徹底愣住了。
“也許是等一個機會,也許是等一個你的需要,或者以後我們再也不能相見,可我會記得你。”謝聆風笑着看她,“你呢,會記得我嗎?”
儲璎剛想點頭,卻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她頓時覺得渾身的血都要涼了,趕緊推他。
“快,快走。”
“怎麼?”謝聆風見她忽然緊張至此,眉頭皺起,一擡眸,卻覺得這寺中氣息不對。
方才放松了警惕,如今他緊繃神經才發現,周圍居然已經隐蔽了不少人,何時來的?氣息隐藏的這麼出神入境,不像是尋常人。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高手?”他問儲璎。
“啊?”儲璎不知道他指的什麼,隻以為陸聿衡帶了一幫高手來捉她了,頓時吓得渾身冷汗。
“我不想連累你,謝聆風,你快走,以前的事情,你就當從未發生過,好嗎?答應我。”儲璎飛快一面說一面推他走。
“……”謝聆風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你不會有危險吧?”他臨走前又問。
“你在這兒我才會有危險,快走!”
謝聆風聞言,才用最快的速度翻出了金華寺的高牆,他動作很利索,飛快消失在夜色中。
儲璎見此,終于緩緩松了口氣,好歹沒有連累他。
可還沒等她喘過氣來,便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已經抵達自己的身後。
她立刻動起來,從一旁的木架上拿了一條黃布條,然後做作的走到書寫台前,拿起了朱砂筆,像是裝模作樣的要寫祈願。
然後她僵住了。
——因為她不識字,更不會寫字,甚至連筆,也是一年前剛學會握的,如今太久不練,筆也拿錯了。
她這一套動作下來,背後果不其然傳來一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