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襄到芳林園門外時,門前一條街已經停滿了接送的馬車。
正是清晨,春和日暖,晴霭泛光,來來往往的人已經有換上夏裳的了。一片輕紗羅裙如煙如霞,有幾棵高大的樹木樹枝探過圍牆,馥郁芬芳。
因着蕭骊珠家中有事,已經提前回了。紀襄昨日傍晚命人回廣康伯府傳話,請家裡今日派一輛馬車來接她。
但在門外等候了片刻,她不禁懷疑,這話有沒有傳到?
家中再如何,總不至于派人來接她吧......
她站了許久,幾個原本站在一起說話的姑娘都已經回家了,不由焦急起來。談家幾個女孩和婢女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她面前經過時,還特意停了停。
談采薇笑問要不要送她一程,仿佛三日前的龃龉根本沒有發生過。
紀襄自然委婉拒絕。好在,談采薇似乎也隻是嘴上客套一句,并沒有和她糾纏下去,率着一行人走遠了。
在登上馬車前,談采薇又看了遠處的紀襄一眼。
面容已經看不清了,但光看婀娜窈窕的身姿就令人心折。她情不自禁嗤笑一聲,想想她過來給秦氏出頭,到底語氣還是十分溫柔客氣的。
她霸道慣了,紀襄說話再委婉她心中也有不快,覺得她是擡出太後的名号逼迫自己。隻是章序從前和她的一個堂兄起過龃龉,還在宮裡當值時就打了一架,她知道的清楚,是章序脾氣暴躁先動的手。
這種在宮裡就敢打人的瘋狗,萬一被他不由分說打了就慘喽。即使後續他被懲罰,打都打了,又有何用?
談采薇可不想招惹這種不講理之人的未婚妻,至少明面上的不行。
日頭漸漸高起,紀襄全然沒注意到談采薇那一眼,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不然還是和芳林園的管事說一聲,請她們安排好了。
這個念頭一出,紀襄正要回去,突然聽到有人高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望過去,竟然是許久都沒見過的章序。
他騎在一匹白馬上,招手讓她過去。
周圍寥寥幾個人,全都看了過來。有的視線還比較隐蔽,有的則是明晃晃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她的臉騰地紅了,是羞的,也是氣的。
章序又叫了她一聲,紀襄飛快看了眼周圍的人,幾步走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
章序面色不佳,不耐煩道:“來接你。”
他身邊還有一輛馬車,偏了偏頭示意紀襄上去。
紀襄看了一眼,沒有動。她小聲道:“我家中會派人來接我的。”
“他們不會來了,你上去。”
他啧了一聲,作勢要下馬扶她。紀襄怎麼肯讓别人看到她和章序拉拉扯扯,立刻就和碧梧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内十分寬敞,紀襄想着章序适才的話,無意識地攪着手中的絲帕。
什麼叫做他們不會來了?
她靠着車壁,沉默不語。碧梧原本想安慰幾句,但不清楚紀襄家裡究竟是何情況,生怕弄巧成拙反倒不美。
車内安靜了許久,突然間馬車停住,紀襄的額頭重重嗑在了車壁上,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
眼前黑白交錯虛虛實實,隐約看到有人推開了車門,命令碧梧下去了。
章序坐到紀襄的身邊,看她捂着額頭流淚,二話不說就拿開了她的手,好笑道:“在車上都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在身上尋摸到傷藥,見紀襄别過臉去,伸手扳過她的臉頰,往她紅腫的額頭上塗藥。
紀襄一言不發,涼涼的藥膏塗在熱辣辣的紅腫處,很快就好受許多。
章序塗好了藥,笑吟吟道:“怎麼,你準備一輩子不和我說話了?”
紀襄嚷道:“離我遠點!”
說着,推開了章序的手。額頭上撞到的地方還一抽一抽的痛,她問:“你适才說的,什麼意思?”
“就是問你還會不會和我說話啊。”
“章序!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章序哈哈笑起來,有些滿足地看着紀襄氣惱的臉,随即又收了笑,神色有些不屑。
他懶洋洋地開了口:“我去紀府想要找你,你繼母說你不在。問了幾句才知道,你家中的馬車被你弟弟用去了,等到接你得要傍晚時分。我就去接你了。”
紀襄嘴唇微微顫抖,眉頭微蹙道謝:“多謝你了。”
“和我還客氣什麼?”章序撥弄了一下她的耳珰,“我送你回去,等你爹回來了我和他說。”
“不用了。”
紀襄搖了搖頭,低聲道:“真的不用了。”
她雖然傷心委屈,卻實在是不想惹出什麼事端了。對于家中的事,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況就是最好的。真和繼母争執起來,或是要她去日日讨好繼母,紀襄都不想做。
反正,在家裡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了。她本來就出門就十分少,有無車馬接送并不緊要。
章序的指腹擦過她額頭的紅腫,沒用力,往下按了一下。
紀襄還是吃痛,眼淚汪汪地擡頭看着他。
“你對别人倒是挺寬容,怎麼對我就不行?”
她頓感莫名其妙,問道:“我對你怎麼了?”
章序沒有立刻回答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的神色。
紀襄一臉茫然,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何意。片刻,她明白過來,章序是知道她去求太後退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