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爺子如何不曉得徐家是個麻煩,尤其那徐家老頭子,頂頑固的一個人,乃是這十裡鎮上頭一号的倔脾氣。
他大抵是屬驢的罷。
隻他實在喜歡徐二這個女婿,少不得要替他家周旋一二。
“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隻是大家有些誤會罷了。”
王老婆子點了燈,和女兒去廚房熱了一鍋蒸餅就着熱湯給三個男人吃了。
徐二受了一天的罪,腹内空空也顧不得往日的斯文,吃了個肚圓。
“慢些吃慢些吃,餓了一天了仔細傷了胃。”
王氏心疼的看着丈夫,隻見他頭發雞窩似的蓬着,人也頹了,隻怕是受了苦。
嘴上是一回事,可等見了丈夫,王氏又把之前的那些不快忘到了腦後。
王老婆子暗自歎氣,又狠狠瞪了眼不知情的女婿,鼻子哼哼的回屋睡覺去了。
“爹,這到底怎麼一回事,說清楚些,也好叫我們明白。”
王大郎吃了餅就泛起困,眼皮子不住的打架,聽妹妹問了,想也沒想就說:“根本不是什麼大事,隻是親家老爺太過固執,不肯給人家瞧病,叫人家怨上了。那家蠻不講理,跑來砸東西還打人。”
“那公爹他……”
徐二咽下滿滿一大口餅,“你放心吧,他老人家沒事,不過是那家借了官差的威風欺負人。他們自己也是流放的罪人,說起來還不如我清白,不敢真對我爹怎麼樣的。”
原來那家人姓趙,也是流放至此的罪人,而且是一家子整整齊齊過來,男女老少都有的。
趙家有一個八歲上下的獨苗苗,一來此地便受了傷,說是醫不好便要成個瘸子,這可怎麼得了,家人心疼得不行,四處尋醫問藥。
不想,竟問到了徐老爺子頭上。
他原是太醫院裡的大夫,最擅長治棒瘡和骨傷。因緣巧合被流放至此,卻發誓從此不再替人看病診治。
既已發下誓言,怎麼能輕易毀約。
所以,無論那家人怎麼求,徐老爺子都是不肯的。
趙家不曉得徐老爺子曾發過誓,隻以為他拿喬,看不起他家,又看到小兒因傷病痛苦的樣子,後來,小兒雖漸漸好了起來,但右腳便就有些跛了,他家人心中不免怨恨,怪那老叟作怪,害他們孩兒受苦。
可巧,趙家有一個女兒生得有幾分姿色,被縣丞瞧中做了妾室,他家也就此抖了起來,免了勞苦。
而縣丞聽小妾哭訴自己弟弟可憐,心中生憐,又怨這老頭無醫者仁心,不肯幫趙家小兒瞧病,實在該打。便幫着他們尋起了徐家的麻煩。
這才有了白日裡,一群人來徐家打砸的事情。
後來又捆了徐二去,想給老頭子點顔色瞧瞧。沒想到那老頭鐵石心腸,半點不心疼兒子。後來又有王老爺子去求人說和,這才換了徐二回來。
隻是那徐老爺子還關着呢。
如今兩邊都固執得很,誰也不肯給對方台階下,都犯難得很。
“親家本就是大夫,小兒無辜。給他瞧瞧罷,也好叫兩家說和,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别傷了和氣。”
徐二愣了愣,說:“我爹隻怕不肯的。”
“人在屋檐下,哪有什麼肯不肯的,好孩子,明兒去勸勸你爹,咱們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隻瞧一下也好,互相給個台階下吧。”
瞧病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王老爺子卻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法子。
但,他着實低估了徐老頭的倔強。
徐春榮一家借住快有小半月了,這小半月裡,王老爺子早出晚歸愣是沒把親家勸動,後來,他也來了脾氣,索性放手不管了。
“倔驢!一家子的倔驢!”
徐春榮在桃樹下打了個噴嚏,然後又和幾個表姐妹繼續搓麻線。
“榮姐你的線搓粗點,不然不結實呢。”
春榮嗯了一聲,卻沒管,繼續按自己的辦法來。
王家大表姐搖搖頭,也覺得祖父沒說錯。
表妹一家子真是倔強得很。
這麻線待會兒還要自己再搓過才行。
“榮姐你和阿滿他們玩兒去吧。”
徐春榮站了起來才察覺到不對,又說:“那…那我幫舅母磨麥子去。”
這幾天,她沒少吃幾個舅母的白眼。就連舅舅們也很是冷淡。
春榮畢竟還是孩子,面皮薄,怎忍受得了,有心幫做家事,卻總被挑剔,不得滿意。
“沒事,榮姐你玩兒去吧。家裡有驢呢。”
“要不我還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了進來,打斷了春榮。
“快!快!你們快去瞧瞧吧,徐二要打死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