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聽了那人的話,當場與人翻臉不提,心裡卻也為錢發起了愁。
要他低頭找大哥伸手要錢,那是決計不肯的。
當年家中出事時,徐二尚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讀書不成學武不成,連家傳的醫術也學得不好。
長他四五歲的兄長卻極善讀書,他兄長在他那個年紀就已經是個生員了,相比之下,徐二的那點聰慧猶如螢火比之皓月,很不夠看了。
加上他又在家中行二,并不特别得父母愛重,隻他是個格外孝順的,在老爺子流放時,硬是一聲不吭跟了過去。這些年來,一心一意的服侍父親,這才得父親另眼相看。
所以,徐二才要争這一口氣。
他不能讓大哥和老宅的人看扁了。
發愁了很多日,鍋裡的面湯一日比一日清澈,經牙人介紹,徐二終于是尋到了合适的活計,替人收賬。
那家也是個熟人,就是于氏。
玉家在鄉下種得有幾十畝的桑樹,專門送去給養蠶的生絲坊。每年除了地裡的收成,在城裡還開着一間香燭鋪,談不上富裕,但一家六口也餓不着肚子。
替人收賬并不容易,徐二常要在鄉下過幾夜的。
就連徐春榮有時候也要去玉家幫忙做事,好像她成了那家一個随時可用的仆人,還是沒有工錢的那種。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多日,一家子也算勉強湊活,徐二咬緊牙齒也能省出點銀子來,卻不多。徐春榮偶爾會做些小食在趕集的日子拿去賣,隻是賣的不好,多數是一家人自己吃了的。
隻是徐老爺子有時候會偷偷躲在被子裡掉眼淚,唏噓自己的兒孫日子難過,可若叫他拿錢出來,那是絕不可能的,他隻是一味的長籲短歎。
從那以後,老爺子把冬哥看得更緊了,怕他被帶壞了,惹了銅臭味。也常掰着手指算日子,檀州那邊甚時候才能收到信。
過了晌午,日頭已經升得很高了。
春榮陪着于氏的獨生女燕姐坐在玉家那棵老桐樹下忙活鋪子裡夥計們的飯食,玉家的鋪子是前鋪後屋,中間連着一塊四四方方的窄條空地,空地兩邊有牆,裡頭就種着這株極高極壯的桐樹,樹蔭幾乎能遮蔽整個玉家。
香燭鋪生意不大,隻雇着兩個年輕的活計,前些日子胡老九鬧事,把夥計都吓跑了,生意也做不好,于氏又愁又急卻又舍不得将這個侄兒如何,隻好一味的掏銀子哄他,但嫁女兒的事卻不肯張口。
于氏一直喜歡明月郎的好模樣,想收他做兒子,隻是丈夫不同意,她又起了招贅的念頭,這回卻是明月郎不幹了,好些天不肯去玉家。直到聽說他被家人尋回去的消息,于氏都沒能再見到明月郎一面。
她以為是自己要招他做女婿的念頭得罪了那孩子,所以才不辭而别。
“我娘真是多慮了,我多大了,明月郎多大了,别說明月郎不同意,我自個兒也是不同意的。這下明月郎走了,她正怄氣呢。”
燕姐今年已經十九歲了,足足比明月郎大了快十歲,怎麼看都是于氏糊塗了。
也不怪于氏哀怨,她自己常年生着病,又隻得了一個女兒,丈夫雖沒說什麼,可也常年的待在鄉下常,在于氏看來這也是丈夫有責怪的意味。
所以她一心想要個合心意的孩子養在身邊,隻是一直不能如願。
“明月郎也不是不記挂嬸子的好,隻怕他家裡惦記得緊,着急回家不好耽擱呢。”春榮忙着手裡的活,眼睛卻看向于氏緊關着的屋門,裡頭的藥氣卻怎麼也關不住。
雖然不知道癞子怎麼成了明月郎,但他被找回去的事并沒有叫許多人知道,倒是于氏他們這些以前關照過明月郎的人得到了張家的一份厚禮。
收了那禮,于氏心裡卻不好受,她要的不是這個。
她躺在屋子裡混身上下沒一點力氣,想起自己那混賬侄兒又攪黃了女兒的親事。
好容易有一家人不嫌棄燕姐年紀大,還願意叫自己兒子做上門女婿,卻生生被阿九給攪和了。
氣火攻心,于氏這才吃起了藥,她一心盼着丈夫能教訓教訓侄兒。
“那是個混賬孩子,我的話他不聽,卻是怕你的。”
于氏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玉大福從鄉下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