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穢高處遠眺,十裡開外,漆黑霧林中浮動小片橘色光亮,竟是有人來了。
她閉目,強大的神識延伸出去,像一張巨網将整個啼魂嶺包裹,小心翼翼保持距離,避免被人察覺。
山下一隊人馬,黑衣黑袍,黑色面罩,更有重重禁制防止身份暴露,難以窺伺。
“哼,掩耳盜鈴,欲蓋彌彰。”除了宗門那些長老,還有誰會大老遠大半夜跑到妖鬼遍地的啼魂嶺。
眼下,這些突然出現的妖鬼,難道是提醒?
“師妹!”
無憂擡頭,“師姐。”
“再砸,使勁砸。”蕭無穢落地,“山下有人來了,将他們引來,我們好脫身。”
無憂點頭,雙臂平展,鉚足勁錘子從左往右那麼一揮,把自己舞成隻陀螺,又像一道強勁的旋風,所到之處,焦林斷裂倒塌,妖鬼盡成碎塊齑粉。
山林深處巨大的響動,果然吸引了山下那隊修士,他們謹慎熄滅光源,一路潛行,卻不知自己行蹤早已暴露。
蕭無穢将神識化為一條指粗的細線,沿途以靈力掀起微風,暗處操控之人聰慧領悟,地底傳來“隆隆”震顫,更多妖鬼爬出。
難道是師母?
無憂虛弱哼聲,雙錘重重落地,“師姐,我累了。”
她力大無窮,一千八百斤的千鈞破海掄起夾菜一樣輕松,卻因年幼,功法修煉不到火候,難以持久。
不知是真有人暗中相助,還是牠們發現了更為充沛鮮美的活人氣息,妖鬼群改換方向,貼地爬行,朝北邊去了。
蕭無穢助師妹收起雙錘,塞回靴筒,長臂一撈攬過她腰肢,擦頸而過,甩在後背,“我們先離開這裡。”
先前擋道的焦木林不知何時竟悄悄挪換了位置,霧也散去大半,眼前出現一條筆直的小路。
蕭無穢背着千八百斤重的師妹,一口氣跑出百丈遠,回頭,來時路徹底消失不見。
她沉了口氣,把師妹往上颠颠,跟随那人指引,約莫又行出四五裡,來到一棵巨大的雪白楓樹下。
當然,這是一棵死樹,白玉葉子早就燒成粉末,空餘三人環抱的焦黑樹幹。
蕭無穢屈膝,無憂順着她脊背滑至地面站穩,“師姐你看,好多草藤。”
是了,這棵死去的雪白楓樹殘軀之上,竟裹纏着一瀑茂盛的淺綠菟絲花藤。
那藤絲比面條還要細上幾分,無根無葉,其上綴滿團簇白色小花,月下散發淡淡幽光。
“你們是來接我的嗎?”缥缈低柔的女聲。
無憂張望,“誰在說話呀。”
“是——”蕭無穢雙手抱拳,面對妖藤躬身行禮,“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你說呢?”女子嬌笑連連。
蕭無穢無端臉紅,嗫嚅着:“師,師母。”
“你上來吧。”那女子又道。
上來?無憂舉目,指着樹杈上坐的一個巨大藤屋,“師姐,看。”
那藤屋也開滿小花,雪色螢光點點,美輪美奂,在這恢詭谲怪的啼魂嶺,十足靡麗。
蕭無穢不假思索縱身上樹,“見過師母。”
藤絲簌簌,藤屋正面啟開一個圓洞,蕭無穢擡眼望去。
女子身着半透紗衣,膚白勝雪,長發如瀑鋪散得滿身,匍卧在花叢間,正好奇打望,眉眼含春,無限美豔風情。
香風撲面,蕭無穢一時昏昏然,眼珠錯也不錯。
“嗯?”她歪頭,丢出一朵藤花。
小花打在鼻尖,蕭無穢驟然回神,趕忙垂下頭顱,“請恕徒兒無禮。”
“不怪你。”她歪坐花叢,掩唇輕笑,反手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銅鏡,對鏡細細端詳自己。
“本座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身上的肉更像豆腐一樣軟,任誰都會看癡的——”
心道有理,蕭無穢擡頭,坦然直望向她。
那藤妖愣住。
“時辰不早了,快下來吧,别耽誤跟師尊洞房!”小師妹樹下揮手。
“說得是,别耽誤了洞房。”蕭無穢人間的規矩雖懂得不多,洞房還是知道的。
沒骨頭的藤妖指尖細細梳理過耳邊長發,斂裙緩行至藤屋邊緣,探身往下看,“哎呀,怎麼連花轎都沒一頂。”
對啊,接親怎麼能沒有花轎呢,蕭無穢十分慚愧,她們做徒弟的想不到,師尊竟也忘了。
婚事不說大操大辦,焚香敬天問地,擺個千八百桌的,好歹準備頂花轎吧。
師母嬌柔,花瓣一樣的人兒,這滿地焦灰殘屍,一定會弄髒她的裙子……
再說,哪有讓新娘子自己走着去洞房的。
左右看,别無它法,蕭無穢彎腰朝她亮出後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