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顧若就在家看着賴桂枝成天早出晚歸出去借錢,找顧何友。
隻是顧何友就像是已經死在外面哪裡了,所有地方都找完了,也沒看到個影子。
借錢更不順利,賴桂枝先前幾年已經周圍借遍甚至騙遍,人家看到他們都怕了,遠遠的就避開了或者幹脆關上家裡門當聽不到。
至于顧若大伯和小叔家,賴桂枝人剛走近,她大伯娘小嬸兒一盆洗碗水先潑了過來,然後拿着棍子打狗,指桑罵槐一會兒罵哪裡來的死狗,一會兒是遭報應活該一類的話,賴桂枝氣得發抖,最後錢沒借到,打了一架回來。
家裡氣氛越來越低氣壓,顧良才因為沒有酒也每天到處摔摔打打,咒罵不休。
很煩,顧若每天都拿棉花塞着耳朵,她從來沒這麼盼望年快點過去,她能出去找份工作幹,哪怕是去洗廁所,掃大街,隻要有她一個落腳點,她也幹得下去。
然而,老天并沒有聽到她這個盼望,還又有新的事砸到了她頭上。
初四這天下午,顧若把糯米粉磨好拿進廚房準備發酵出來做明天早上要拿鎮上賣的泡粑。
她實在躺不住了,這兩天顧良才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經常陰恻恻的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打量貨物一樣。
她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算盤,隻是心裡莫名不安,她必須盡快弄到錢搬出去。
明天擺攤第一天,不知道會怎麼樣,顧若不打算多做,舀了差不多兩屜的量出來,正揉着粉團,院子外面響突然起一陣摩托車轟鳴,緊接着,他們家大門被人從外面砰得一聲踹開了,一群身高馬大的人沖了進來。
“人呢!”
“顧何友那狗雜種回來沒有?”
“艹他媽的,個狗雜種,給老子滾出來!”
是顧何友惹到的賭場那群人。
這一回,他們不再滿足在院子裡砸砸翻翻,他們沖進了廚房,堂屋,房間,逮着什麼砸什麼。
堂屋裡前些年家裡置辦的唯一一台黑白電視機,廚房的鍋碗瓢盆,顧若前幾天剛買回來,準備去鎮上擺攤賣泡粑粑的爐子,蒸屜,全都能踩的踩,能摔的摔,一大袋子糯米粉和蒸好的泡粑直接給掀翻撒在地上。
顧若在這群人踹門的時候,就抄起一把菜刀打開廚房後門藏了起來,看見那群人把她辛苦幾小時磨出來的糯米粉掀得滿地都是,她恨得攥緊手裡的菜刀想沖出去和那群人拼命。
院子裡賴桂枝本來在撿幹柴,看到這比之前還駭人的架勢,吓得手腳發軟,去攔人沒攔住直接推到了地上。
“他沒回來,沒回來。”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别砸了,别砸了!”
賴桂枝舉着手作揖眼淚橫流的求着那群人,但沒有人為她的哀求動容,他們肆無忌憚的打着,砸着,連躲去床底的顧良才都被他們揪出來扔在了院子裡。
顧良才自從斷手以後,成天在家裡酗酒,不高興了就砸東西,打老婆孩子,面對這夥人卻孬得不行,被揪住後不停大叫:
“做什麼?你們做什麼!”
“找顧何友是不是?”
“他沒回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你們快放了我,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要找你們找她!”
顧良才吓破了膽,腦門上全是汗,一雙喝得血紅的眼瞪大慌亂看着周圍吼道,又手一指,指向賴桂枝,和揪着他的人急急說:
“我們家都我婆娘做主,我不管事,我沒錢,找她!你們找她!”
想到什麼,“或者,找我女兒,我女兒.......”
“窩囊廢哪兒那麼多話!”
顧良才話不停,邊上一個嘴裡叼着支煙的疤臉男聽得不耐煩,一腳把他踹去了地上趴下,再腳一擡踩去了他背上:
“我管你們誰做主誰有錢?”
“要麼,把顧何友交出來,我斷他兩條腿一隻手,要麼還出三千塊錢,再到賭場去跪下磕頭認錯,給老子找麻煩,他不想活了!”
原來,顧何友那天在賭場輸了三千八欠下巨債,不光是輸紅眼砸場子打傷人逃跑,他還在賭場大鬧,說賭場的人做局出老千,在場輸錢的都是賭場的人做的局,讓大家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要被騙了。
他當時鬧得厲害,被賭場好些人都看見了,當時就惹了不小的亂子,隻是被賭場的人強行壓了下來。
但今天,賭場再次組局,又有個人輸了大量的錢。
這人是個大高個,莽人卻有幾分腦子,他越輸越感覺不對勁,想起顧何友那天鬧事的時候罵的話,他眼睛開始死盯着賭場人派牌的手,也不知道他是眼花還是真看見了,他當場跳起來掀了牌桌子,罵賭場的人出老千。
接二連三鬧出這事,在場賭牌的人心裡不免泛起嘀咕,他們在王疤子賭場賭牌的都輸了不少錢,長期輸錢欠債的不甘憤懑早壓在了他們心裡,一旦有人把這事撕破個口子,就像火山爆發噴出焰火,一下不可收拾。
正月裡,都還沒上班做事,賭場人多熱鬧,但越人多,越容易鬧起來。
一個個都叫喊着出老千,賠錢,從最開始的鬧嚷,最後演變成撕扯,打砸起來。
王疤子賭場看場子的人不少,他也一身武力,但這麼多人打鬧砸,也不是那麼好平下來。
等他把最開始鬧事那人控制住,場面平下來,賭場的東西都被砸爛完了,還有好些輸了錢的人趁亂跑了。
出了這樣的事,賭場的人急需要找發洩口,這回鬧事那人在鎮上有些人脈關系,他們隻能好生安撫,不能亂動,第一次鬧事的顧何友就被他們給恨上了。
一團亂的場子還沒收拾,王疤子他弟王癞子氣不過,帶着一夥人騎着摩托車就上了這盤山村。
“還,還!我們還!”
賴桂枝看着被踩在地上呻吟的顧良才,吓得氣快喘不上來,她趕緊應聲。
“已經在湊了,給我們些時間,我們會湊到的!”
“給你們時間?”
王癞子歪歪頭,嘴一張,兇相畢露:“三天了,還不夠啊。”
“那你們他媽的到底要幾天啊!”
“我他媽老是帶着人往這坡上跑不要時間油錢?”
王癞子踹一腳顧良才,轉身拽過賴桂枝頭發,咬着煙嘴一聲,又往院子四下望一眼,“或者我一把火給你房子先點了,你們就拿得出錢了?”
“不,我們還錢的,還的.......”
“三天,再有三天我們就還錢。”
賴桂枝頭皮痛得被迫仰起,正哀求,邊上顧良才害怕一聲。
王疤子轉過頭。
顧良才趴在地上,讨好的看向他:“三天,我們就還錢,肯定還。”
“三千對我們實在多,要點時間去湊的,那孽子,我們确實不知道在哪兒的,您行個方便。”
東西能咋砸的都砸了,連幾扇窗戶的玻璃都沒放過,再面前的一個老婦女,一個殘疾,欺負起來也沒意思,王癞子琢磨了會兒,捏着煙嘴吸一口:“行,再給你們三天。”
“三天後要是沒見着錢,還沒見着顧何友人,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這房子!”
王癞子掃一圈院子放下狠話,手一招帶着人走了,留下又一次的滿地狼藉。
這是顧若頭一回直觀感受到賭場那群人追債的兇殘和可怕。
她看着滿地被毀髒的糯米粉,她花好幾十買回來的如今已經四分五裂的煤爐子,蜂窩煤,攥着菜刀的手一片冰涼。
三千塊,她第一次正視這個數字。
“你怎麼能和他說三天還錢?”
“我們這幾天一分錢沒借到,拿什麼來還?”
院子裡,賴桂枝從地上爬起來沖顧良山急急吼道,都沒等顧良山回,她先捂住臉崩潰了。
“要還不上,你是要送兒子去死嗎?”
“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被剁手跺腳,要怎麼活?”
顧良山按着被踢到的痛處龇牙咧嘴從地上坐起來,滿不在意一聲:“怎麼沒錢,找你女兒呀。”
賴桂枝渾身一僵,她慢慢站起身轉向了站在廚房門口的顧若。
“我手裡沒錢。”
注意到賴桂枝看過來的視線,顧若緊抿一下唇,道。
她确實沒錢能拿出來了,三十那天賣春聯的一百多塊,她初一去街上買爐子,蒸屜,糯米這些花掉大半,身上還剩不到一百,現在東西被打砸了,她去添置還要錢。
況且三千塊,不是她這一百塊能解決得了的。
如果最後差這麼點,她倒是願意湊上。
她恨顧何友,卻不想這個家被燒了。
“我明天去.......”
“不需要你拿錢,若丫,你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