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個各有心虛,沒再提孟添那邊,賴桂枝把錢收起來,和顧若說道。
顧若抿緊唇沒吭聲。
賴桂枝看着她,想想兜裡的錢,到底松了口:“行了,你不願意,我和你爸再去找找你二舅舅,看他有沒有什麼門路能和賭場那邊談談。”
賴桂枝心裡也有怨氣,初一那天她回娘家,本來以為多多少少能就借到一點錢,畢竟幾個侄子侄女都是她從小看着長大,這些年他們各自成家嫁人,侄女們艱難些,但二哥家幾個孩子都工作了,她二哥年前還升了職。
這幾年她為了撐那點所謂的硬氣面子,也很少沖娘家開口,難得這麼一回開口,總不能全都說沒有。
但沒想到,她在桌上說起這事,她幾個嫂子就開始各自訴苦家裡怎麼難,幾個哥哥,大哥瞪着她罵了句你看老子像有錢的嗎?然後去和顧良才搶酒喝了。
二哥和她說了一兜子安慰話,最後隻來了句慢慢來,總能湊上,三哥倒是掏了兜,總共掏出十八塊錢,就那十八塊還是他剛從幾個出嫁侄女手裡拿的,打算給他們家傳宗買奶粉喝。
幾個侄兒侄女,要不當沒聽到她的話,要不躲躲閃閃避開她目光。
飯桌上沒借到錢,她不甘心,下了飯桌,她又私下裡去廚房找了幾個嫂子,她大嫂看到她扭身出去罵兒媳婦沒理事,讓她這個婆婆在廚房洗碗,三嫂嚷着寶貝疙瘩傳宗餓了要回去喂奶,二嫂倒是理她了。
卻是為了給女兒“做媒。”
都是群沒良心的,她手裡寬松,顧良才還沒性情大變對她也好的那些年,她為娘家辦了那麼多事,尤其二哥一家子,能有今天,那全是她幫襯的,結果卻這樣對她。
“你要累了就先回屋歇歇,收拾的事不急。”
賴桂枝知道不能逼太緊,她緩和了語氣。
顧若看一眼她,“我過幾天會去縣城找工作,你身份證畢業證得給我,要用。”
“我知道家裡難,這兩天我也會去街上賣泡粑粑看看,到時候賣到多少都先給你。”
“嗯。”
賴桂枝應了聲,“找工作的事不急,你這樣做小買賣也還行,可以繼續做,今年我再多弄幾頭豬崽,再母豬崽也弄一頭,不比你去縣城上班差。”
所以是想把她一輩子綁死在身邊當牛做馬了,是嗎?
顧若緊了緊手裡的箱子,好一會兒,她壓着心裡快要炸的一團火扭身回了屋。
她不知道賴桂枝把她的身份證戶口本藏在哪,但這兩樣東西她必須拿到,家裡隻有這麼些地方,找找總能找到。
她聽話了這麼些年,已經夠了,不能再把自己搭進去。
顧若下定了離開的決心,第二天一大早,她像模像樣用家裡湊合還能用的大鐵鍋蒸了一屜泡粑粑背出門,卻沒真去鎮上,繞路穿回家後面林子裡,等看着賴桂枝和顧良才鎖好門往鎮上去了,她背着泡粑回了家。
但不知道是她昨晚提了一嘴身份證畢業證的事,讓賴桂枝起了防心,她把屋子翻遍了,也沒找到那兩樣東西,連家裡的戶口本這些都不見了蹤影。
東西不在房間,找不到,時間也不早,等人回來了她還得拿錢交差,不得已,她隻能暫時放棄,緊趕慢趕背着東西去了鎮上賣泡粑。
年初五,街上人不多,好些店鋪還關着門,電線杆子上的小廣告都還是年前的,招聘租賃依然沒有,可能是她來得晚了,菜市場也沒幾個人。
她把背簍放下,在口子守到中午十二點過,菜市場許多攤子收攤,也隻賣出去半蒸屜多點的泡粑。
做生意能全部賣出去收入很可觀,這樣東西賣不完,就是賠本的。
她一大早起來辛辛苦苦做的,就這麼背回去總是不甘心,她又背着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問着賣,人缺錢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已經顧不得什麼臉皮,這麼一家家上門問着賣兩小時,剩下的半屜總算賣完了。
賣泡粑的時候,她順便問了問附近有沒有房子出租,隻可惜小鎮上,大家自己房子都不夠住,問十家,九家說沒有,一家說不知道。
沒房子出租,顧若又去了趟招待所,前幾年物價上漲以後,小鎮上消費也高了許多,以前住招待所三塊五塊,現在變成了五塊,八塊。
五塊八塊,她身上的錢住不到十天,看來隻能去縣城或者市裡了。
顧若琢磨着,又沿着電線樁子逛了一圈,還是沒什麼收獲。
到半下午,街上幾乎沒人了,連守店的老闆娘都關了鋪子回去打麻将了,她也沒再逛下去,路過招待所的時候,她猶豫一下,還是背着背簍整體回去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傍晚,賴桂枝顧良才都還沒回來。
不知道是在二舅家待着沒回來,還是又去哪家顧何友可能認識的人那兒找人去了。
顧若也沒心情猜,她不死心又去把幾間屋子翻了一遍,連被子裡面都打開仔細搜一遍,還是沒翻到那些證件。
能放哪兒去呢?
家就這麼大,總不能帶走了。
顧若心裡煩躁,屋裡看過一遍,又出來院子四處搜能藏東西的地方,這時,院門傳來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是顧良才。
“媽呢?”
“你怎麼在外面?”
顧良才難得沒有醉醺醺的回來,不過他似乎沒想到院子裡有人,有些驚怒道。
“媽呢?沒回來嗎?”
“去二舅舅那兒怎麼說?”
顧若問着,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你又幫不上忙,問那麼多做什麼?”
顧良才似乎不耐煩回答這個問題,他皺着眉頭一聲。
“煮飯了沒有,我餓了,你今天去賣東西,生意怎麼樣?錢呢?”
“給我打酒沒有?”
顧良才好幾天沒喝到酒了,瘾蟲都出來了,一提到酒這個字渾身都好像在癢,嘴裡的口水都分泌快起來,包不住的感覺,他煩躁的擡起殘手搗了搗脖子。
顧若看着他,顧良才年輕時候長得還算高大耐看,但這些年的酒喝下來,整個人都像腌進了酒壇裡,渾身酒氣,走路也沒了以前的沉穩,總打着趔趄,臉也常年是紅的,一雙酒氣染過的眼更是紅血絲沒散過。
看着人要酒的時候,血紅的眼睛鼓起,好像下一刻就要發怒吃人。
這樣的顧良才不能和他硬碰,不然又是一場要見血的幹架。
“街上人不多,泡粑不好賣,沒有錢打酒,也沒帶酒瓶子。”
“我也才回來,沒煮飯........”
“什麼沒帶酒瓶子!”
“你這個死丫頭,我看就是故意的!”
“他娘的之前還會給老子買一斤酒摻一斤水,你現在連摻水的酒都不給老子買了,沒良心的小畜生,靠不住!”
顧若還沒說完,顧良才已經破口大罵起來,她也沒還嘴,立在屋檐下等着他罵累,然後等着他喘氣的功夫問道他:
“你怎麼沒在二舅那兒吃?他在來糧站上班,又升職了,家裡應該有不少好酒。”
她二舅賴桂樹那人虛僞,不管做什麼都要給自己扯一層遮羞布。
賴桂枝習慣了哥嫂的壓榨不敢動彈,手廢掉後成了滾刀肉的顧良才卻沒那些顧忌,隻要去他家,沒有酒他會直接開口要,不然就大聲嚷嚷,他們住的公家房,周圍鄰居都是糧站的,每次隻要顧良才一嚷,不說多了,一瓶酒是能滿足的。
但今天顧良才明顯是一滴酒沒沾到,不然脾氣不會這麼暴躁。
顧良才提氣還要再罵的動作戛然而止,擡頭對上顧若直直的視線,他偏了下眼,過了會兒含糊着說了句:
“他沒在家,你二舅媽就是個耗子精,生怕人占她一點便宜,櫃子都上着鎖。”
二舅媽朱鳳美人精明,也不在乎那點面子情,隻對她有利的熱情,二舅不在的時候想從她手裡讨到好處很難。
顧若大概知道顧良才為什麼提前回來了,“那媽是還在鎮上等二舅?”
顧良才神色有些不自然,很快他提高聲音:“不然為什麼沒回來?”
“她朱鳳美再厲害,也隻認識幾個街上的,賭場那邊她怎麼去打交道?”
顧若一怔,“二舅媽同意幫忙了?”
“問那麼多做什麼?你媽說不幫忙就睡她們家去,等她回來就知道了。”
顧良才又不耐煩起來,“有沒有吃的,老子餓了!”
事情總算有一點着落,顧若心裡松口氣,她沒再計較顧良才的脾氣,她說一聲,“煮飯太晚了,早上發的糯米團還有,可以煮湯圓。”去了廚房。
“湯圓能吃得飽什麼?”
顧良才不滿意,想到什麼,他沒和以往那樣嚷嚷,看一眼顧若進廚房的身影,回了堂屋。
煮好湯圓吃完,外面已經黑漆一片,賴桂枝還沒回來,估摸着是不會回來了,顧若心裡多少有些不安,想到顧良才的話,她又定了定心。
實在不行,明早出去就不回來了。
顧若做着最壞的打算,但第二天淩晨,三遍雞叫過後,她從床上起來,開門的時候,卻發現房間門打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