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桂枝捏着那五塊錢大哭不止,罵哥哥狠心。
醫院來來往往人多,賴桂樹在乎面子,被罵得臊臉,惱了幹脆甩手又走了。
朱鳳美卻在這時留了下來,再次說起讓顧若嫁人的事。
“我沒辦法,若丫,這可能就是命,我們母女兩的命,它注定了的。”賴桂枝擡手擦一把淚,說道。
屋裡,顧若手捏在門把手上,滿臉的不可置信,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她想過賴桂枝去找她二舅那邊不順利,也想過賴桂枝可能會反口,所以昨天回來前她一直很猶豫,她設想過要是出現那情況她該怎麼應對,她對賴桂枝算了解,她對她這個女兒不算疼,但她畢竟是有用的,她還指望着她,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做絕,她就還有機會。
但她沒想到,顧何友殘了。
殘廢了。
一個家,兩個男人都殘了。
“我還要去醫院一趟,昨晚你爸去換我的時候,你哥剛做完手術沒多久,人還沒醒。”
屋外,賴桂枝看一眼外面浮出一抹白的天色,說道。
“你可以再睡會兒,你不是說,這些年你很累,沒有好好歇過嗎?”
“現在正好歇息,你要家的那家人條件也很好,今後都不會有苦日子。”
賴桂枝說完就要走,顧若聽到腳步聲,頓時急了,她朝外喊道:“那我們走不行嗎?”
“已經這樣了,那賭債不還了,我們換個地方生活不行嗎?一定要留在這裡嗎?”
“隻是錢而已,孟添在沿海都能掙到錢,我也可以。”
“我高中畢業,還和張裁縫學過兩年縫紉,沿海機會多,我肯定能找到工作,不行我可以繼續擺攤做買賣,我能掙到錢的。”
顧若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樣嫁人,就算嫁人也不該是這種方式,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勸賴桂枝。
“我之前就說過,我會給你養老,哥他手殘了,你還有我,可以指望我,媽,我不想嫁人,不想嫁在農村,我求你了。”
顧若趴在門上,眼淚往外滾,央求到賴桂枝,這一刻,她心裡想,隻要賴桂枝同意,她願意,願意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盡管身上拖着一個酒鬼,一個賭鬼會非常累,但和一輩子陷在這農村裡比,算得上什麼呢。
她不怕辛苦,不怕累,隻怕看不到希望。
“你不是講小鎮上醫院條件不好嗎?可以先給哥轉院,錢不夠,我去借,我身上也還有一些。”
想起什麼,她又急急忙掏兜,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想留一點的,猶豫一下,她一點沒留,全部從門下面把錢塞了出去。
賴桂枝低頭看着從門下塞出來的一團錢,卻是半晌沒動。
隔着門,顧若看不到她神情,還在說:“三十那天的春聯生意還可以,沒剩下貨,今天泡粑我也賣了些錢,加上這些,哥的醫藥費應該夠了。”
“是夠了。”
好一會兒,賴桂枝彎腰撿起地上的錢看一眼,回了聲,很快,她擡起頭:“但是若丫,你出去找工作,一個人賺到的錢能養三個人嗎?”
“就算你有本事,能做到,然後呢?”
“你拖着一個酒鬼爸,一個賭鬼哥,還嫁人嗎?”
“嫁了人,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婦,管不着我們了,我們房子已經沒了,你是打算叫我一個沒文化的老太婆帶着你爸和你哥兩個殘疾上街去讨飯?”
“我可以不嫁人!”
顧若想也不想就說,她知道賴桂枝對她不放心,“我可以寫保證書,這輩子不嫁人,就算嫁人,也不會扔下你們不管。”
賴桂枝卻搖了搖頭:“你的保證沒用。”
“你媽我沒什麼文化,不知道什麼大道理,我隻知道,這房子是我的根,我以後要老死的地方,我不可能看着它被燒了。”
從天一盆冷水潑下,顧若的心一霎冷了個透徹,她知道,她勸不了賴桂枝了。
“你總說,我對你哥偏心,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賴桂枝等了會兒,沒聽到顧若的聲音,她頓了下,問道。
“因為我知道我這輩子隻會有他這麼一個兒子。”
“我老了隻能靠他,我死了,他會給我摔盆,燒紙。”
“我在你眼裡不是你的孩子。”
顧若諷刺的笑了下。
“你是我的孩子,但是,若丫,不一樣的。”賴桂枝回道。
“你知道你三舅媽為什麼快五十了還在外面躲生孩子,為了生下傳宗家裡的房子都差點給計生辦的拆了去。”
“兒子是不一樣的,說白了點,你到年紀嫁人了,我去你那兒我算客人,隻有你哥這兒,才是我的家。”
“以後我死了,你給我燒紙,我不一定能收到,但你哥的,我肯定能收到。”
知道顧若不愛聽這些,賴桂枝沒再說下去,她想了想,摸出身上的鑰匙開了門。
門一打開,顧若擡腳就要往外跑,賴桂枝卻一把抓住她,很快她膝蓋一矮,對着顧若跪了下去。
顧若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你這是做什麼?”
賴桂枝擡頭哀求的看向她,“若丫,算媽求你,媽欠你的,欠你一輩子。”
“你哥在醫院躺着呢,後面還不知道怎麼樣,要是賭場的人找到他那就糟了。”
“是,我是偏心,但你小的時候,我少過你吃穿嗎?”
“我都沒有怪你啊,要不是生你的時候我大出血,我不可能才你哥這一個兒子,我為什麼那麼疼他,因為我生不了了啊!”
“我生不了了,隻有他那麼一個兒子,你再聰明,再能幹,也是個女孩子。”
“有時候我看到你,隻想到我當初快死在産房裡。”
“若丫,我欠你,你也欠我啊!”
“欠我的,你不該還嗎?”
“你就當還我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