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聽語搖搖頭。
“那走吧,我請你去吃面。”
見時聽語還愣在原地,他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邊走一邊說:“人在難過的時候吃點兒好吃的,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顧嘉珩帶着時聽語走進了附近一家小面館,面館不大,但是這個點在裡面吃飯的人卻很多。
顧嘉珩随便找了一個空位讓時聽語坐下,自己則坐到對面跟她介紹着:“我上次無意間發現這裡的,你别看它隻是一間小門臉的面館,但老闆煮面的手藝可好了,保證你吃了第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老闆,來兩份你家的招牌面,一碗加個荷包蛋。”
顧嘉珩沖着前台的老闆說着,然後又扭回頭從筷筒裡拿出兩雙筷子遞給了時聽語一雙。
熱騰騰的面很快被端上了來,顧嘉珩很主動的将有荷包蛋的那碗面推到時聽語面前,笑着說讓她嘗嘗看。
時聽語半天沒有動筷子,她一時有些不适應,除了奶奶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這樣對她了,她看着碗裡的面,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顧嘉珩擡頭:“你說什麼?”
“沒什麼。”
顧嘉珩看着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陸思恬她們為什麼老欺負你啊?學校老師也都不管嗎?”
顧嘉珩也來了一段時間了,他發現時聽語并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但陸思恬不僅帶着全班同學孤立她,甚至連老師都不怎麼管。
她這樣的好學生,要是放在别的學校那都是重點保護對象,怎麼可能還任人欺負。
時聽語低下了頭,心不在焉地挑着碗裡的面:“他們應該也都跟你說了吧,讓你離我遠一點兒。”
“他們是說了沒錯,但我這個人啊,隻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
時聽語拿筷子的手猛然一抖,她緩緩擡起視線看着眼前的人,鼻子一陣泛酸,眼淚壓抑不住的上湧。
“四年前,我爸酒後肇事逃逸,導緻了陸思恬爸爸的死亡。”
時聽語一邊說着又垂下了頭,她根本沒有對顧嘉珩抱有任何期望,覺得他要是知道這些後想遠離自己那也正好。
“但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她爸爸的死又不是你的錯。”
時聽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盯着顧嘉珩的眼睛,迫切地想從他眼神中确認他是不是違心的說這些話安慰自己,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想在顧嘉珩面前掉眼淚。
時正德出事之後,被判入獄三年,家裡為了賠償變賣了所有的能賣的一切,外面還欠了一屁股債,王舒雅在這個時候毅然決然跟時正德離了婚,抛下了才十二歲的時聽語,跟着一個暴發戶老闆離開了陵江。
時聽語跟陸思恬初中雖然不在一個班,但卻是同一個學校,整整三年,哪怕她的成績全校第一,卻依舊掩蓋不住背後的那些指指點點,全校都知道她是殺人犯的女兒。
陸思恬也時不時就跑來她的班裡鬧,連老師都拿她沒有辦法。到了高中,更是造化弄人,她們倆直接被分到了同一個班級,每次隻要陸思恬稍有不順心就會拿時聽語來出氣。
剛開始時聽語也會反抗,她覺得自己父親的确做錯了,可他受到了應有的責罰,該有的賠償他們砸鍋賣鐵也賠了,直到那天陸思恬抓着她的衣領,滿臉猙獰地看着她,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不夠。”
“時聽語,憑什麼你爸三年的牢獄加上一些錢就能換我爸爸的命,你還有爸爸,可我沒有了。”
一字一句化作利箭,正中心髒。
時聽語之前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在那一瞬間被徹底打碎。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管陸思恬怎麼折騰欺負她,她都默默忍受,她覺得如果這樣她能好受一點的話,也算是替時正德彌補了一些過錯。
這四年,身邊的所有人都對她避之不及,顧嘉珩是第一個在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還能依舊跟她說不是她的錯的人。
“她也就是看你好欺負,要鬧也該找你爸去鬧啊,跟你有什麼關系,大清早亡了,她還擱這兒玩父債子償這一套呢。”
聽着顧嘉珩的言論,時聽語突然被逗笑了,她擦了擦眼淚也沒說什麼,隻是大口吃着碗裡的面。
現在的她也說不清楚到底是那家的面的味道讓她記憶深刻,還是因為當時自己身邊的人是顧嘉珩。
這種味道就像是深深刻在骨子裡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記憶,時聽語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即使時過境遷,但面對同樣的人,還能再次嘗到這種味道。
“顧嘉珩,謝謝你。”
顧嘉珩唇角微勾:“就煮了一碗面而已,你不用這麼感動吧。”
不是因為這一碗面,時聽語好像一直沒有跟他正式地說過謝謝,她高中的時候常常覺得顧嘉珩是老天給她的獎勵,就像是突然給了一個從來沒有嘗過甜味的孩子一塊糖,那種萦繞在心間的甜即使過了很多年也不會找到替代品。
17歲的顧嘉珩,謝謝你。
27歲的顧嘉珩,對不起。
在陵江認識顧嘉珩的那一年,大概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即使身處泥沼,滿身淤泥,但他依然願意堅定地走向你,緊握你的手。
時聽語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如果當時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有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她跟顧嘉珩,也回不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