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在鋪滿落葉的小院子裡打了個旋,托起數隻起飛的鳥雀,冒冒失失經過榕城的大街小巷。
榕城這個村落雖說帶了個“城”字,實際上隻是深山裡窮酸的一個小角,稀稀拉拉幾棟房屋連成一道蜿蜒曲折的邊際線,那便是街道。
“啪!啪!啪!”
紮着高馬尾的少女金雞獨立在數根細小木樁中的一個,袖口束起露出優美的小臂線條,她拎着一把長槍,橫劈出一道“橫掃千軍”,然後順着這股力道向前跳躍數次,微弓起腰腹随後高高躍起向下一插,把面前的木樁穿了個透心涼。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木樁便少了大半,在其上移動需要更加用力和謹慎,阮陸行看了眼這些木樁之間難以逾越的距離,停止了嘴裡的念叨,出聲道:“好了,别傷到自己。”
而女孩兒卻不聽,她三下兩下跳躍到最角落的位置,沉心靜氣,盯着最遠處大樹上的那道靶子,然後踩着木樁向前躍去!
“江竹野!距離太遠了,我說過要循序漸進!”
這樣的距離就是在平地上跳躍都難以成功,而這個看起來瘦小的女孩卻在木樁上跳出了蜻蜓點水的輕盈,她烏黑的眼睛裡閃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勁兒,然後斜踏在一根木樁側面,一扭腰一出槍——嗖!那長槍穩穩當當紮進了阮陸行設置為最終目标的草靶中心。
目标達成,江竹野呼出一口氣,從木樁上躍了下來落到斜躺在木椅上的老者面前,甜甜一笑:“都是師傅教的好。”
然後她站直了身闆,順着阮陸行的話頭往下接:“還有傳言說榕城附近有上古兇獸出沒,害得一家人慘死家中,所以隻有本地人才敢住在這裡。師父,這話你說了好幾年了,徒兒我牢記于心呐,今兒的功課做完了,我是不是......”
那老頭收回自己即将拍在江竹野腦袋上的書卷,嘿嘿一笑,自顧自灌了一口燒酒,一甩雪白的胡須,繼續說道:“你别當師父诓你,這世間既然人族有修魂者,為何禽獸沒有?依我看,這上古兇獸,深山靈獸,可都不是空穴來風。”
他手腕一翻,書卷重新砸了下去,正中江竹野的腦門,嘴裡笑道:“沖誰翻白眼呢,沒大沒小!跟你交代了多少次行事不可冒進,你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說着,他晃晃悠悠進了内屋,又撲通一聲躺在了床上。
江竹野倒是樂得清靜,她換了身月白色的幹淨衣裳,利落地奔出小院。
院門口是又長又陡峭的石階,她先是踏着小碎步快速向下走,在最後還有四五階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噗通”往下一跳!
這高度普通人就算能落到平地怕是也要崴了腳,而江竹野左腿一蹬,整個人像是輕盈的鳥雀似的向前躍去,然後穩穩地落在地上,腳掌與地面接觸的那一刻,冰藍的紋路如波紋般展開,替她抵消了巨大的沖擊力。
“當心,我力量不多,别老是做這麼危險的事。”一道語速稍快的少年音響起,像一道冰冷的泉水劃過人的心髒,帶着點微不可及的擔心。
“好啦好啦,這不是有你嗎,你都好幾天沒和我說話了,幹嘛去啦?”江竹野笑嘻嘻地回答。
“睡着了,最近地脈不穩定,我也受影響。”那少年無奈地回答。
“啊——這樣啊”江竹野轉了轉眼珠,琢磨着怎麼從這位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小啞巴套話,一邊踩着路上金黃的落葉,愉悅地聽到咔擦咔擦的斷裂聲,頓感解壓。
她還有好多事情想問這位叫蕭岚的少年,比如這回你想起來自己身份了嗎,為什麼你還會受地脈影響......
“忘記了。”少年未蔔先知地回答了這一句,又沒了消息。
江竹野翹起嘴角,保持微笑,一雙桃花眼含情潋滟,開始在心裡盤算起來——每次自己想問蕭岚的身份對面就裝睡,他一定瞞了自己很多重要的事情。
縱然在自己意外穿越來這個有靈氣有修士的世界後,蕭岚就一直在自己身邊,但他大部分時間需要靈體化作結界附在自己身上,到底還是不太方便,
況且,誰知道這家夥冷冷淡淡安的什麼心?每天附在自己身上會不會在吸收自己的陽氣?這個問題她問過很多次,蕭岚都語焉不詳。
但好不容易等到蕭岚醒過來,江竹野可不願意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她慢悠悠向村口踱步而去,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我去青雲宗?你為什麼覺得我的穿越和宗主有關?”
“蕭岚,我不去宗門也照樣能活,就在這裡生活也不錯,但你也不想一直附在别人身上吧?”
江竹野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緊張極了,她怎麼可能不想回自己的世界?但萬一蕭岚就是想奪舍自己或者拿自己當槍使呢?
“我确實記不得以前的事,隻記得我是被宗主打傷,你也是那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那時候......什麼時候?自己在這個世界剛出生的時間?江竹野仔細回想了一番,隻覺得過往記憶像蘊在一層灰色霧氣般看不透,七歲之後的事情才逐漸明晰起來。她歎了口氣,道:“那時候這具身體還小,我隻記得自己碰到神器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了。”
“什麼是神器?”
果然!蕭岚和自己的穿越事件絕對有關系,江竹野爬上了山頂,俯瞰山下雲瑤鎮錯落排布的房屋,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道:“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吧?我們現在可是同病相憐,你到底是鬼怪還是修士?反正我自己就不是本地人,你不用擔心我告發你。”
“我......我以前應當是修士,但是我的軀體被人奪走留在了青雲宗,隻剩下魂魄,若是能找回身體,我一定送你回去。”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江竹野覺得身上有些冷,她低頭一看,發現身體表層的結界泛起了冰藍色的光澤,緩緩流動起來,逐漸向前彙聚,于自己手臂處凝結出一個小小的人型。
那人貌似身着長袍,頭發高高豎起,身形修長,如果不是面容有些模糊,幾乎可以看作一尊極其精美的雕塑。
随着結界的稀薄,周身的空氣都好似有些凝滞了,江竹野伸出手碰了碰蕭岚,發現手感意外的軟嫩光滑,鬼使神差地,她捏住了那小人,心想:“如果現在一鼓作氣掐死他,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擺脫這監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