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有些放松下來的面容因為這一句話再次猙獰起來,恍恍惚惚慘笑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我真是......廢物!”
這女孩猛地坐了起來,那雙手篡住了槍尖,随後向自己的心髒狠狠捅了下去!
江竹野大駭,她猛地向後撤,随着那女孩卻絲毫不放,順着力道被拖上前來,胸口已經滲出了鮮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咔擦,她繃緊肌肉咬碎了什麼東西,然後從袖中擲出了一卷小小的卷軸,凄然道:“裡面有我要交給你的東西。”
那雙杏核眼翻上一層層血絲,印着她逐漸青黑的臉色格外的瘆人。
“我叫......巫靈,是天生的神女,神獸必将崛起,長風到達之處,皆有三界盟的追随者。你是英雄的後代,你不該忘了這一切,你不該被敵人拔去獠牙......”
三界盟是阮陸行死前說出的仇人,可是這不該是兇獸内部的勢力嗎,他們為什麼要害同為兇獸的師尊?江竹野隐約間升起一個不太好的念頭:該不會母親是兇獸内部的叛逃勢力,所以現在兩邊不受待見。
巫靈順着長槍向前傾倒下去,一點點用槍尖将自己捅了個洞穿,朝着江竹野伸長了臂膀,仿佛這副軀體不是由血肉組成,而是一張輕薄易碎的紙片,在寒風中微微發着抖。
但隻有鮮活的生命會流出這麼多暗紅的血液,江竹野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血腥氣,混合着草藥的香氣,這股混雜的氣味讓她頭痛欲裂,而巫靈又從袖口拿出一個針管,不管不顧地收集着自己胸口溢出的黑紅血液。
随後那雙手搭上了她的手背。
江竹野隐約想起來了點什麼,想起來生命的前七年自己并不居住在榕城,而是在相似的深山老林裡當她的山大王,那時“意氣風發”的她喜歡紮着兩個羊角辮,蹦跳在深林之間,背後跟着兩個“小跟班”,最小的妹妹有時會害怕雷雨交加的天氣,然後纏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美曰其名傳遞勇氣。
那雙手很柔軟,肉嘟嘟的帶着孩童的嬰兒肥,幾個小孩歡樂的遊蕩在山水間,然後被衆家長一陣雷聲大雨點小的教訓。
那雙手很涼,已經褪去了尖銳的指甲,固執的握着自己還緊握着長槍的手。
“巫族要亡了,誰也逃不掉,而你們卻還被蒙在鼓裡......姐姐......”江竹野這才注意到巫靈的年紀并不大,此時露出了某種孩童一樣委屈的表情,眼淚順着那雙眼睛滑下,在滿是血污的臉頰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而那雙瞳孔裡有仇恨,有孤獨,有責備,像蘊着一點古老部落裡代代相傳的哀愁,于生命的最後一刻凝結在一起,終于散開了。
她死了,死在了江竹野面前,背後的陳懷瑾傳來慌張的呼喊聲,而江竹野的思緒卻陷入了一汪泥潭。
巫靈不是來殺她的,她們從前認識,自己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巫族是什麼?敵人指的是宋明昭還是青雲宗?自己的過去到底有什麼,胎穿而來發生的這些事會和她的穿越有關系嗎?
江竹野拾起巫靈最後遞給她的小卷軸和帶着鮮血的試管,小心翼翼地塞入懷中,轉身喊道:“我來了!剛剛被一個幻晶蝶纏住了!”
啪嗒,什麼濕潤的東西落在她的嘴邊。
江竹野抹了一把臉,覺得嘴裡滲進了一點鹹味,她望了眼天空,發現雨已經停了,而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真奇怪,明明她什麼都不記得,但看到巫靈的那一刻還是不由自主地難過。
江竹野終于在這一刻清晰的意識到,那些朦胧的夢是真的,而自己一直在刻意回避這些過去,回避母親的欲言又止,自己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人,而現在的她是作為某種即将亡國的人質被送到此處,縱然敵方禮遇有加,也掩蓋不了自己寄人籬下被用來脅迫母親的事實。
她擦了擦眼淚,小聲囑咐自己手裡這株雞血藤的分支安頓好巫靈的屍體,然後走進了陳懷瑾的視線。
“吓死我了!這幻晶蝶居然把我圈進結界了!我們快跑吧!”江竹野露出一個劫後餘生的笑,她向前一指,誇張地驚喜道:“師兄!那裡是不是有同門弟子,他們找到新的出口了!”
陳懷瑾覺得突然出現的雞血藤和幻晶蝶未免配不上方才的陣仗,自己突然的摔倒也頗為可疑,而江竹野今晚的行為更是從頭到腳都寫着不正常。
“她已經被宋明昭提前收編了?但她的母親怎麼會允許?”陳懷瑾心道,覺得這諾大的宗門真是充斥着各種各樣有着奇怪來曆的天才。
“罷了,眼下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他一手震蕩開那些重新圍上來的靈蟲,抱緊了裴長卿,向着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