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手腕是涼的,沒有溫度。
但是江竹野卻感受到蕭岚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後腦勺上,好似在觀察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她的心好像在痙攣,手心出了點薄汗,耳膜間蕭岚哒哒哒的腳步聲格外的明顯。
蕭岚始終沒有半點掙紮。
暮色西沉,江竹野跟在薛銘身後,踏上翹起的屋檐上蹲着的石獸。
夜風有些涼了,襯得城鎮的萬家燈火暖意融融,腳下的錯落的瓦片彙聚成鱗甲般的海,他們在其中來回穿行。
莫約半柱香的時間,薛銘停在了一家氣派的庭院圍牆上,他回頭沖江竹野招了招手,然後熟練的跳了下去。
江竹野松開了蕭岚的手,正準備自己先跳下去探探究竟,卻又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
蕭岚的眼睛裡好像有千言萬語,但他最終隻是看了江竹野一眼,然後低聲道:“我先下去。”
聲音也是一模一樣的。
江竹野終于意識到蕭岚的實體是真切地出現在了自己身邊,她看着翻越下去的人影揚起的一點發絲,突然像個已經上了戰場卻萌生退意的将軍。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隻是不願意将這些旖旎狹小的想法放在心上。
後背的熱氣被風嗚的一吹,冷了下來,江竹野跳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薛銘身邊。
剛落地,她就看到薛銘像隻矜持的花蝴蝶,翩翩湊到了庭院側後面,然後直接推開了内屋的門。
“我見過這位,中原四大家族之首,李氏。”蕭岚不知道什麼時候湊近了江竹野,低聲道。
突如其來的氣流掃過她的臉頰,江竹野一激靈,雙腿自動向前走去。
一進屋,看到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她正低着頭處理公文,一張臉大氣明豔,舉手投足間滿是上位者的運籌帷幄。
江竹野打眼望過去,入目皆是華貴的擺設,覺得自己闖入了某位女皇的寝殿,而薛銘乖巧地坐在一邊,像個眯着眼睛搖着尾巴的小狐狸。
他見江竹野他們進來了,沖着這紅衣女子道:“這就是我侄女,她的天賦比我高,可以帶上他們,勝算更大。”
這女子這才從公文中擡起頭,眼波流轉,沖着江竹野笑道:“在下李一冉,薛銘早跟我提過你,來,讓我看看。”
說是看看,但江竹野剛上前走了幾步,李一冉便已經站起身來三兩步跨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爽朗的笑了起來:“不錯,看着就有勁兒,不像你,跟個病秧子似的。”
她略一歪頭,瞥見後方局促的蕭岚,問道:“這位是?”
“是我朋友。”江竹野在薛銘語出驚人前先下了定論,同時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地同蕭岚站在一排。
不知道為什麼,蕭岚看起來有些沉悶,他微笑着沖李一冉點了點頭後,一直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盯着江竹野。
李一冉也不含糊,她拍了拍手,轉過身去看着薛銘:“正打算找你呢,正好,我們一起去見那群老東西吧。”
她微笑着握起了江竹野的手:“先借你侄女一用!”
江竹野算是明白了,自己在心裡百轉千回想了許多,最後見到本人隻敢木讷地說上一句是朋友,而薛銘也不遑多讓,去之前一口一個“舅媽”,在正主面前就乖巧許多,活脫脫一個店小二。
她按照指示換上了一身勁裝,帶上黑色面罩,挂着長刀被李一冉挽住胳膊,而薛銘和蕭岚一左一右立在她們身後,兩個細木樁子離得老遠,不知在較什麼勁兒。
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地穿過後院,順着小路來到了後山。
江竹野微微激起了點血脈,一雙眼睛化為鎏金色,認真打量着這片朦胧的輪廓——她總覺得這塊田地像是萦繞着一層黑氣,但細看又是正常的夜晚,不由得有些驚疑不定。
她如今的劇本是李氏大小姐李一冉的貼身護衛,背後二位分别是她倆的男寵,今晚的任務是來炸場子,物理意義上的炸。
有了李一冉的一番科普,江竹野才明白過來在自己趕路的這段時間裡,一是她妖女的名聲傳遍了大街小巷,二是這中原四大門派接壤的敏感地帶,發生了異變。
秘境生成之後再次變換已是非常少見,而這制虺鎮的倉廪山更是特殊,竟是呈現出了異變成為秘境的征兆。
最開始沒人把逐漸沒了生氣的後山當回事,畢竟這地方随便管一管都可能觸動到其他家族的顔面,可是漸漸的,怪事發生了,幾批商隊在路過這片區域後都消失不見。
查找無果後,他們采取了最硬核的方法:炸山,試圖驅逐其中的邪祟。
誰知剛要動工,青雲宗和修真世家的弟子聯手來查看,聲稱這下面埋着的是上古時期的神器。
這一傳聞像捅了馬蜂窩,本來把這地方棄之如敝屐的門派們紛紛聲稱該地帶屬于自己的管轄範圍,一時間所有人虎視眈眈就這片區域,卻又束手束腳,不敢開始探索。
“一群蠢貨。”
李一冉評價道:“都到什麼時候了,還把那群修真老東西的話奉為圭臬,被人罵了還幫着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