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菱了,或者是其他品種,比如烏菱。做熟了吃咬起來像栗子,吃不完還可以做文玩手串。”姑娘偷眼掃向旁邊在接待新來客人的老闆,稍微湊近些,“客人您是從北方來的?我帶你在村子裡轉轉怎麼樣?”
“您剛忙完,一定很辛苦。”
姑娘搖搖頭,“沒關系,我翻完菱角也總愛在鎮子逛逛,給你當免費導遊。哎,絕對不會給你推銷,就是想給你展示一下我們溪河鎮的風貌。”
“既然這樣,就麻煩您。正好我寫作也需要素材。”
姑娘有些驚訝,“原來是個大作家!你好,我叫葉詩菱,溪河鎮人,您是北方哪裡的?”
“周遙川,從北京來,是個旅行作者。您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再出發嗎?”
“沒事沒事,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我在外面等你!”葉詩菱笑着,随後向正忙着盛水子的老闆喊了聲“哥我帶客人出去轉轉”就跑了。
“哎!”老闆還沒來得及叫她,人就沒影了,隻能和剛剛起身的周遙川囑托,讓這位陌生遊客幫忙照看着點自己風風火火的妹子。
周遙川點點頭,追出去,葉詩菱卻就在店外等他。
“再不走,我哥又要讓我回家看書啦。”葉詩菱嘟着嘴,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我可看不下去那種名人傳。”
“你哥哥讓你看名人傳記?”
“對啊,我不感興趣呢。剛高考完,可不想讀書了……哎,我們的下一站,是汪家大宅,這可是很有曆史的古建築,也是一處保存完整的古建築,和其他的危房都不一樣。”
葉詩菱所說的危房,周遙川在閑逛時見到過。
挂着危房的标記,房子卻沒有被拆除。窗戶掉了,木質的梁柱闆牆坑坑窪窪搖搖欲墜,普遍集中在一片角落,據說是那幾家都搬走了,沒了音訊,房子便沒人管。
沒人住的房子更容易老化,又因為不至于立刻坍塌,暫且由鎮子挂上牌子,後續再聯系那家人或找人拆除。
汪家大宅如今也沒人住,鎮子上把它當做景點之一,多少還維護維護,哪兒朽了就換換,草長高了就拔走,不至于像那些危房,正在被自然逐步吞噬。
汪家大宅和印象裡的江南古建頗為相似,特别是從正門進屋之後再向後走,來到的院中那片長方形的天井。
天井的地面是整齊方正的青磚,中央養着一池蓮花,在灰藍色的石槽中悄然綻放,白色的花瓣舒展着,安靜美好。
頭頂的陽光灑落進來,将深深院落照亮。
“這天井是有說法的,不光給院子提供照明,還可以聚雨藏風,還有灑金流銀,生财的寓意。”葉詩菱稍稍壓低聲音。
陽光灑落,便稱“灑金”;月光流瀉,便稱“流銀”。
大院房間裡很空曠,老舊的物件雖然在,但也隻是些大件,如雕刻松鶴延年的羅漢床,榉木黑漆的衣櫃,柏木的太師椅,多少有些磕碰與歲月痕迹,也被淘氣的孩子磕了些去。
沒有圍欄攔着,想的話也可以上去坐一坐,但也别給人壓塌了。
似乎能想象到汪家的老人在這間屋子裡讀書寫字,坐卧行走,在天井中擺個桌,與二三好友在夜裡對酒當歌,舉頭望月。
到了季節,溫壺黃酒,配上蟹子,坐在天井裡賞月也好,坐在二樓窗口遠眺江水也好,美美喝上一盅。
或許還有在宅子裡亂跑的小孩子捉迷藏。
也不知有沒有電視劇大宅院裡的家仆,向蓮池中投喂些魚食兒,便步履匆匆地忙碌去。
“周作家,喜歡這裡嗎?”葉詩菱老神在在地向天井房檐下的石凳一坐,目光中充滿着希冀。
周遙川眼皮微擡,“這裡有木頭的香氣,江水的濕氣,宅院的闊氣,卻少了人間的煙火氣。”
“你在北京有這些嗎?”
“北京不一樣,雖然也保留了故宮、胡同、什刹海,但這裡有水鄉的溫柔與蒼涼。”周遙川撫摸着表面濕冷的磚牆,指尖慢慢移動到微微發軟,脫了漆層的木柱表面。
尚未腐朽。
“這裡确實很涼,我哥總說是這裡陰風陣陣。”葉詩菱歪着腦袋,圓圓的臉蛋上浮起個酒窩兒,“畢竟人都走了,我小時候這裡就是個空房間,我和村裡的孩子一起在這裡捉迷藏。”
她笑得無憂無慮,似乎還不懂得物是人非,人去樓空的蒼涼。
“你去過北京嗎?”
“沒有呀,但我挺想去看看。”葉詩菱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映着天井光亮的池水。
“那裡很複雜,有時被鋼筋水泥包圍,有時被希望與幻想包圍。但有機會去看看,也不是壞事兒。”周遙川回望着天井,深吸口氣,“小葉導遊,咱們接下來去哪裡呢?”
葉詩菱從石凳上跳起來,“我們去看鐵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