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歲安不知懷裡何時備下的肉幹,掏出來一邊喂一邊嘀嘀咕咕說着秦桑都聽不懂的鳥語。
她不免覺得驚喜:“哪兒來的大畜生,還挺通人性,是你一直帶着的?”
“什麼畜生,它叫滄浪。”謝歲安輕輕撫摸蒼鷹的頭頂,又叽叽咕咕說了些什麼,那蒼鷹便小心翼翼展開雙翅輕輕飛離這棵樹。
隻是将離未離之時,它朝着秦桑的方向兇狠地叫了聲,像隻豎毛吵架的公雞。
秦桑微微眯起眼,覺得這鷹的眼睛——似曾相識,難不成還真是那隻下凡曆劫的神鳥認出自己來了?
謝歲安不滿地喝道:“你個畜生,腦子長了幹什麼用的,她不是壞人,去!”
蒼鷹輕輕扇着翅膀,長嘯一聲,不情不願地重新振翅飛走了。
秦桑盯着漸行漸遠的大鳥,心裡莫名的高興,這隻神鳥可是兇得很呢,還敢瞧不起自己化身為人。
謝歲安卻覺得稀奇:“你笑什麼?”
秦桑:“?”
“尋常小姑娘見了這麼大的畜生怎麼也會吓得尖叫吧,怎麼你倒像是是見了什麼老朋友,這麼高興?怎麼,你見過我的滄浪?”
謝歲安會這麼問,是因為蘇蘊兒也見過滄浪。
他們曾經一起打馬逐鷹,那時候的滄浪還是一隻小幼鳥。這一刻,他幾乎就要确定她是蘇蘊兒了,她是蘇蘊兒,她還記得過往那些事。
秦桑卻老實回答:“哦,不認識。隻不過覺得眼熟。”
“……”謝歲安:“哪裡眼熟?”
“一隻鷹而已,”秦桑笑道,“若是曾經見過,自然覺得每隻鷹都眼熟,有何奇怪的。”
謝歲安窮追不舍:“那你曾經在哪裡見過?”
秦桑淡定地瞥了他一眼,用手指天:“天上。”
謝歲安:“……”
少爺覺得自己被耍了,重新靠着樹幹乘涼,心裡充斥滿了酸澀複雜的意味。
此時此刻,他其實并沒那麼期盼她是蘇蘊兒。若她真是爺爺要接回去的人,那她的身份便見不得光,見不得光的身份,不能成為相府的媳婦……
想到“媳婦”兩個字,謝大公子從耳垂燒到了面頰,扇着扇子也降不下火氣。
“也好,你不認得最好。”他莫名其妙說了句。
秦桑完全不曉得他這短短時間内的心裡活動已經繞了九曲十八彎,她隻對飛走的蒼鷹感興趣,道:“那麼威猛的一隻鷹,是你馴的?你方才跟它說了什麼,叫他去搬救兵嗎?”說着自顧自的分析起來,“據我所知,衢州府最近的鎮兵正是駐紮在東北方,距離我們這裡不過兩個時辰的距離,若是雙方當真打起來,他們過來倒是來得及……”
謝歲安将腦袋撐起來:“所以你真正的打算是這個?如果喬知镛帶府兵來圍剿,你就讓我去搬衢州府的鎮兵?”
秦桑:“你……所以你搬得動嗎?”
謝歲安生氣了:“所以你就憑着自己胡亂的猜測就制定了這麼個破計劃,你猜測我能調得動鎮兵,能給你兜底。”他笑了,“你當我是誰?你覺得是什麼身份??我是皇帝的兒子不成,還能調得動鎮兵??!”
“你生氣了?”秦桑盯着謝歲安面上未退的潮紅,覺得對方仿佛氣極了……心裡未免有些愧疚,所以,這位公子終于覺察自己被利用得太狠,要開始耍脾氣撂挑子了???
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好好安撫一下,于是撐着樹幹站起來。
謝歲安擡頭:“你幹嘛,你坐下!”
可秦桑扒着樹枝跳了上來,跳到他身邊,然後用腿把他往外面擠,自己則占據了最安全的樹杈,靠着主幹坐了下來。
“你别生氣,”秦桑整理好自己的衣裙,開始好好安撫他,“雖然我們相處不久,但我觀公子面相便知公子不論是何身份,都當是為百姓陳冤,為百姓伸張正義俠士,所以才會大膽将公子拉進這趟渾水中。我的确有私心,不過我的私心不為謀财害命,隻為護住自己家人平安。然而到了衢州府以後,我才知道此事背後還有更大的隐情以及更令人震驚的冤案。”
她深深歎息:“此番計劃的确有風險,可我也隻能想到這個辦法了,若不快刀斬亂麻,我們或許就會成為别人砧闆上的魚肉,失了先機。事先沒有同公子道明,是我的錯。待事情了結,回了栎縣,我再請公子喝茶吃糕,親自給你做炙雞肉,你覺得……可好??”
“……一頓炙雞就想……等等……”謝歲安雖然被秦桑一番糖衣炮彈轟得飄飄然,可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妥,那絲不妥是……
正在這時,兩人的視線忽然都定住,他們看見遙遠的山坡下,有群人馬正浩浩蕩蕩,氣勢洶洶地上山來。
兩人還未說話,身後卻又傳來百姓們的慘叫聲,他們極快地對視一眼,紛紛跳下樹來,朝着山坡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