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歲安便開始撒嬌:“爺爺,這樁婚事我不同意,您讓我爹别想了,您一句話的事,何苦讓孫兒如此為難呢?”
“你與都南侯家的夏侯烨不是關系還不錯,”相爺慢條斯理道,“他妹妹也算同你一起長大的,并非盲婚啞嫁,你有何不滿意的?”
“的确不是盲婚啞嫁,可我兩人也得性格合适志趣相投吧,那夏侯鸢是個嬌怯怯的小姑娘,說兩句重話就會哭的,我哪兒惹得起,爺爺……您看在我是您的嫡孫份上,将來也定是要做大官的,總不好娶一房過分嬌怯的妻子,如何管得住下人啊??”謝歲安試圖從長遠計,給丞相爺爺畫大餅。
丞相便失聲笑了出來:“做大官?你怎麼做大官?你今年多大了,學問上可能考得過同齡人?今年秋闱,可敢下場一試?”
“那有何不敢,”謝歲安覺得這是個機會,當即道,“您讓我爹打消與夏侯鸢的婚事,我便下場考試去,若今天秋闱能中第,妻子人選,我自己來定行不行??”
謝仲昫不動聲色看了一眼謝歲安,似笑非笑地,卻看的人毛骨悚然,汗毛倒豎。
謝歲安厚着臉皮繼續說:“我覺得這個提議很不錯,爺爺您說人生在世就要活得暢快惬意,若人生大事都由不得自己,那将來做人做事還有個什麼趣?您年輕時候不也窮小子一個,還娶了我祖母麼……所以您看,凡做大事者,必定首先要能順從自己的心意,能為自己打算,方得長久。”
“所以你心中,已經有了妻子人選?”丞相剛剛一語不發,此時卻一語道破。
饒是謝歲安遮掩得極好,臉上那一瞬的怔愣也将自己出賣了。
謝仲昫不給他反駁編瞎話的機會,問道:“是京都的,還是這趟出去遇到的?是窮苦出生?”
謝歲安難得語塞,他不敢想如果自己說出真相,爺爺會是什麼反應。若說單純隻是一個普通出生的女子,以丞相自己的例子,其實還有轉圜的餘地。可他自己也清楚,秦桑的身份很特殊,娶了就是給家族埋禍根。
他本打算徐徐圖之,窺探一下爺爺對她的安排,至少勸阻爺爺将她以義孫女的身份接回來,這樣将來或許還有機會。可不知怎麼話趕話,就被爺爺趕到這裡來了。
老頭子果然眼睛毒辣,心思深沉。
他大手一揮:“那還沒影的事,我隻是說說罷了,總之就是,不要夏侯鸢,娶回來了我也鬧,爺爺您也不想家宅不甯吧?”
謝仲昫意味深長地笑了,又低着頭喝了口茶:“你出門一趟一個多月,一回來就奔我書房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自然不是,”謝歲安撓撓臉頰,“實不相瞞,爺爺,我這趟出去,好巧不巧,遇到沈确他們了。”
丞相掀起眼皮瞧着他。
他繼續撓臉:“他們說是奉您的命令,去接回一個人。”他壓低聲音道,“爺爺,他們接的那個人,我見了。”
“你見了?”丞相有些驚訝,“你怎麼見到的?”
謝歲安這一路都在思索如何勸阻爺爺,此刻腹中之言如同信手拈來,面不改色地道:“誰能想到我這趟出門,竟也去了南方呢,回來的路上我就碰上他們了,那個女子,爺爺,我覺得好生面熟,我總覺得,我是不是小時候見過她?”
謝仲昫收回目光,垂下眼睑整理茶碗蓋。
謝歲安見狀,心裡有些摸不準,繼續問道:“爺爺,您讓他們接那女子,是要回我們家裡住嗎?我總覺得隐隐不安呢?”
謝仲昫:“你有何不安?”
“我就直說了吧,”謝歲安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爺爺您接回來的這女子,是不是當年被抄家的兵部尚書蘇家?我同他們蘇二郎交好,也同那位蘇小妹交好,我還認得她,爺爺您就别瞞我了,是不是您當年使了什麼手段将人保下了??”
屋内空氣一時凝固,唯有燈花突然輕輕爆了聲,竟吓得謝歲安輕輕一抖。
其實當時謝仲昫在給沈确下任務的時候,就被躲在書房隔間睡覺的謝歲安給聽見了,他本就知道爺爺派人去接誰。不過此事似乎也沒那麼保密,謝仲昫當時吩咐下去的時候,書房門都沒有關。
謝仲昫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孫兒,眼裡流動着晦澀不明的情緒,良久方歎道:“你還認得她?看來七年時間還是太短了。”
謝歲安不理解謝仲昫這意思:“爺爺?”
“官場的事情太複雜,等你何時正式入朝為了官,我再同你細說。好了,沒事的話就出去吧,見見你爹娘。回來衣服都沒換,一身的風塵,落了我一桌子的灰。”
謝歲安就這麼不清不楚地被趕出了書房,什麼都沒說清楚。
他實在不理解,為何自己都挑明了秦桑的身份,爺爺竟絲毫不覺得驚慌或者詫異?正常來說,他不應該有中秘密被人發覺後的慌亂,生出即刻改變自己主意的想法麼?
讓一個罪臣的女子回家,冠以“謝”姓,不就等同于給謝家埋下了災禍?
他難以理解。
自然了,他自己的想法也沒好到哪裡去,讓爺爺以義孫女的身份接回來,或者自己娶了她,都沒什麼區别。
唯一的區别便是,他能否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