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這趟回來,果然不是什麼偶然興起。
就連秦桑,謝歲安也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小看了她,她哪裡是什麼偏遠小鎮諸事不通的女子?她心裡早有了盤算!
她全家遭難,隻留下自己孤苦一人,如若當年之事另有隐情,那她這次回來,就絕不單單隻是仗着爺爺的垂憐回來享福。
望着那張白裡透紅,貌似清新單純的一張臉,謝二公子心中煩悶非常,他從椅子上豁然起身:“罷了,既然這麼喜歡同人說家常,那你們好好說,我走!”
謝梧道:“你去哪兒?”
謝歲安頭也不回跨出門去:“喝花酒去!”
謝梧道:“我剛說你喝花酒你還不樂意!當心回來二叔又揍你!”
謝歲安擺擺手,人已經閃進院子裡。
缙雲等在院門口同灑掃院子的小丫頭插科打诨,見他一臉不忿地出來,忙斂了笑容迎上去:“公子剛剛進去還高興,怎麼出來又生氣了?”
謝歲安氣沖沖地往前,朝着角門走去。
秦桑剛将視線收回,就聽謝梧嗤聲道:“脾氣還是那麼沖,将來娶了媳婦怕是要被這小子給氣死。”
在場幾個除了謝梧,年紀都還比較小,聽了這話都隻是捂嘴笑,謝梧便又将秦桑的樣貌好好誇獎了一番,問她先前住哪裡,家裡可還有人,路途是否辛苦之類的。
相談倒是融洽,來的幾人誰是誰家的秦桑也大緻弄清楚了。
謝仲昫當年是個窮出身,一個伴讀讀成了探花,娶了富家娘子,後來幾十年又平步青雲官拜宰相,心性卻未改,後院始終隻有一妻,直到後來老夫人長辭,為綿延子嗣才勉強又納了一房妾。
這位國柱大人共育三子三女,謝歲安的父親是丞相第二子,所以謝歲安有個大伯,為相府嫡長子謝潤。謝潤子性情溫厚端方,與妻子鹣鲽情深,育有兩女一子,性格活潑開朗的謝梧便是這位端厚的謝潤第三女,謝歲安的堂姐。
另外,謝潤的嫡長女早已出嫁,二子謝景澤早年便靠自己考取了功名,如今在戶部任侍郎,是謝家第三代中最被寄予厚望的好苗子。
至于謝歲安這一房,父親謝檸是個性格剛直,冷情自大之人,姨娘娶了三四個,孩子也不少,不過嫡子隻有謝歲安和年僅6歲的幼弟一個,嫡女謝筱,今日沒露面,來看秦桑的是一些庶出姊妹。
謝檸平日不愛管教孩子,謝歲安的母親性格又溫和,難怪謝歲安性格張揚,都是被寵的。
且他自小讀書便不如他那位堂兄,于是對自己也就放得寬松,不求聞達諸侯,隻求富貴安耽,将來不拖後腿便是了。
堂内瞧着年紀和秦桑差不多,說話輕聲細語卻甚伶俐的那位,便是謝歲安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是個姨娘生的,叫謝霖。
生得還不錯,就是言語間有些小氣。大概因為心氣高卻偏生是個庶出,所以性子别扭了一些。
另外兩個更小的,一個是謝丞相老家的表親之後,一個則是謝老婦人娘家的子侄。
總之就是,謝仲昫如今子嗣不比百年世家或者久居京都的勳貴,但也正在努力擴大家族勢力中。
于是多出這麼一個秦桑進來,也算是添丁進口的好事。
尤其她長得那般貌美,在京都城這樣豪門雲集的交際場,便是多了一枚聯姻的好棋子,将來若能憑着美貌攀上高枝,在座諸位都能得些助力。
大家族的兒女之間便是這樣,既有你争我鬥,也有同舟共濟,内外兩幅面孔,都是常态。
自然了,這些府内人員關系都是秦桑在從栎縣前往丞相府的途中,一點一點從沈确和一些侍衛那裡打聽來的,如今來了,正好一一對座。
大概覺得秦桑性格出奇的好,又長得出奇的漂亮,一頓茶的功夫後,謝梧簡直已經将她當成自己親妹妹來對待,立刻囑咐丫鬟擡了幾箱子的東西來,看得其他幾個十分眼紅。
謝霖當即用帕子掩口道:“不想梧姐姐這麼大方,這石榴石手串這樣通透,我求了母親好久都沒有這樣的好物,我外祖也幫我找了許久也都沒找見,聽說是外邦供品,可難求呢。姐姐就這樣輕意送了新來的妹妹,果然人長得好看,天生就要得寵些。”
謝梧不理她的吃醋,直白道:“秦桑妹妹人長得白,戴着這鴿血紅才能顯得出珠子的品相來,怪隻怪我們兩個都像祖父,皮膚黑,沒生到祖母那樣一副好皮膚,你就别酸了。”
秦桑瞥一眼謝霖,覺得小姑娘的眼睛都快紅了,手指用力攥緊了帕子。
其實他們兩個都不黑,隻是尋常膚色,甚至因為保養得當還比尋常膚色更白些,隻不過誰叫自己運氣這般好,恰好投生的這具身體就生得如此仙姿神貌呢。
一番寒暄吃茶,終于以謝霖負氣離開而告終,人都走光了。
第一日來就應酬這麼久,秦桑命英兒将大門關上,自己則大剌剌地躺在側間的榻上休息。
其實她清楚,這都算好的,畢竟謝仲昫起家如今不過才三代,要知道,還有一些世家貴族,動辄傳家幾十代的,那人口,那家族關系,才叫一個蜘蛛網和古樹虬,盤根錯節,難以厘清。
秦桑這一躺,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夕陽已斜照,伶仃蹙着眉在旁邊輕輕晃她:“姑娘,要起來梳洗打扮了,大娘子叫人來知會,說要我們去用晚膳。”
秦桑掙紮着坐起來,懵懂了一會兒才道:“晚膳?”
伶仃嗯了聲:“說是家宴。”
秦桑扶額。
剛應酬完小的,又要去應酬老的,做人着實累。
伶仃見狀,道:“姑娘可以裝得文靜些,少說話,多吃菜,就不會那麼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