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包攬瞭望塔的外部修理作業，耗費數月進行脫敏治療，他才克服心中恐懼。

蝙蝠俠置身黑暗，将自己打造成恐懼化身，以為自己足夠了解黑暗，現在卻發現，原來黑暗也能是包容的、平靜的，甚至溫柔的。

溫柔得如同回到母親腹中，黑暗中隐約能聽見水聲、心跳聲、哈哈笑聲、期待新生命降臨的對話聲……絕對的安全感，讓人想要陷入嬰兒般的睡眠。

這種溫柔對人的吸引力，就像窒息時渴望的氧氣。

黑霧中的哥譚人就是被這樣的溫柔污染？

不怪他們願意沉淪，對習慣了黑暗的哥譚人而言，溫柔是比恐懼更強大的攻心利器。

明明是黑暗，卻溫暖如光。

蝙蝠俠幾乎要閉上眼睛，嘴中卻發出嘲諷：“你的手段隻到這？”

他拒絕了黑暗賜予的安甯。

微暖被冰冷取代，刺骨的寒意侵襲上來，柔軟的空間變成堅硬的地面。

蝙蝠俠落在燈光幽暗的實驗室裡，眼前豎立着一個冰凍艙，透明艙蓋的一角貼着身份卡：安雅·埃森哈特，編号0，1945年……

從二戰時期冰凍至今的特殊實驗體，外表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冰凍艙底部的隐蔽處有九頭蛇标志。

‘嗚嗚……嗚嗚嗚……’

孩童的哭聲從牆壁中傳出。

‘蝙蝠俠……我一直在等你……你怎麼才來……’

蝙蝠俠轉頭看去，森白的目鏡眯起來。

牆内飄出一個面容模糊的孩童，是半透明的珍珠白虛影，身上帶着明顯的解剖痕迹，塌陷的胸腹疑似失去髒器，外形極其凄慘。

‘嗚嗚……你來晚了……我們都死了……都死了……’

‘我不想死……救救我……蝙蝠俠……’

‘我想爸爸了……’

‘……’

一個又一個死狀凄慘的孩子從牆上、從地下、從天花闆裡飄出來，圍着蝙蝠俠哭訴。

蝙蝠俠的目光從孩子們臉上一一劃過。

他認出幾張臉。

有些孩子曾出現在失蹤名單中，他們最大的年齡也才十三歲。

蝙蝠俠一言不發，隻是認真記住孩子們的臉。

‘蝙蝠俠！黑暗騎士！你不是哥譚的守護神嗎？無辜的孩子在你的領域裡被殘忍殺死，你一點也不愧疚自責？’

沒有眼珠的孩子将兩個黑窟窿眼洞怼到蝙蝠俠跟前。

蝙蝠俠一言不發地繞過對方，表情毫無變化，似乎對孩子們的哭訴無動于衷。

他檢查了一圈實驗室内的儀器，找出一瓶藥劑确認标簽，然後在冰凍艙前摸索了幾下，将藥劑注入後等待十秒再打開艙門。

冷氣噴湧而出，白霧中的安雅·埃森哈特慢慢睜開眼，沖蝙蝠俠微笑。

“你遲到了，蝙蝠俠。”

聽起來像傑森的聲音，混合着芭芭拉的、哈維的、無數個受害人的，甚至瑪莎和托馬斯的……

蝙蝠俠握緊拳頭。

安雅說話是基于聲帶的震動，通過聲波的形式傳播，跟依靠類電子傳播信息的幽靈不同，她看起來像活人，心跳、脈搏、血液、腦電波頻率也像活人。

“馬克思·埃森哈特是你什麼人？”蝙蝠俠問。

“我是他的公主，他會為我殺死地球……蝙蝠俠，别讓他知道我的存在。”

安雅說着話，整個人像風吹過的灰堆，開始幽靈化。她的靈魂飄起來，聲音也變得飄忽。

‘謝謝你選擇救我，這不是你的責任，無辜的孩子已經變成惡魔，你隻是遲到了，蝙蝠俠。’

‘你遲到了，蝙蝠俠……’

‘你遲到了……’

‘遲到……’

‘……’

蝙蝠俠耳邊回蕩着聲音，腳下的地面變成一具具屍體。

屍體有的穿着研究員的隔離實驗服、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是全副武裝的保安裝扮……每一個人的死狀都不同，燒死、凍死、窒息死、利刃切割而死。

‘我們殺死了他們！’

‘我們替自己複仇！’

‘複仇——’

‘殺死——’

‘撕碎——’

哭泣的孩子們圍着蝙蝠俠轉圈，異口同聲的清脆童聲不斷回蕩，像教堂唱詩班的合唱一樣空靈，以及詭異。

是的，在小醜對孩子進行緻命玩笑時，蝙蝠俠總是遲到！

是的，蝙蝠俠是個不能為自己孩子複仇的懦夫！

這樣的聲音隻要閉上眼睛就會在耳邊響起，不需要别人替他加深回憶！

蝙蝠俠沉默地檢查實驗器材，甚至動手實驗調配藥劑，将調試出的試管塞緊瓶口放入多功能腰帶，然後敲打實驗室内的電腦，調出關于0号實驗品的相關實驗記錄……

電腦屏幕閃跳動的畫面停頓，出現DK07長生試劑的組成公式。

“你是什麼？”蝙蝠俠突然開口。

孩子們哭泣的聲音消退，室内安靜得仿佛空氣都凍結了。

幽靈模式的安雅坐在試驗台上，踢着雙腿歪頭看蝙蝠俠，漂亮的棕色眼睛不知何時變成純黑。

【背負黑暗的世界支柱，很高興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