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下的結論比瘋子還樂觀。

病床上。

渾身纏滿繃帶的瘋子躺在那裡，安靜得像具屍體。

看護小醜的中年護士動作遲緩，任由紅色血液在輸液管中回流爬升。

“惡魔的血為什麼還是紅色？”

護士喃喃說着，動作粗暴地給小醜更換好藥瓶，目光落在呼吸機的電源插頭上，呼吸聲越來越急促，面上也浮現紅暈。

她的眼中露出瘋狂，慢慢蹲下身子，手指顫抖地觸摸到插頭。

瑪麗·珍妮。

蝙蝠俠認識這個護士。

确切來說，蝙蝠俠認識阿卡姆的每一個員工。

瑪麗是個單親媽媽，三年前，她帶孩子去哥譚遊樂園過八歲生日，遇到穿着玩偶服發氣球的小醜……小尼恩從小醜手裡收到一個毒氣球。

那次遊樂園案共有二十三個受害者，瑪麗的孩子因為羅賓及時拿走氣球，隻受到驚吓。

是的，驚吓。

小尼恩在瑪莎基金的贊助下住院三天，發過一場高燒後各項指數恢複正常順利出院，追蹤觀察的三個月裡能說能笑能吃能睡，看起來沒有受到影響。

半年後的萬聖節，小尼恩看見街頭發氣球的小醜，突然尖叫着沖進車流，身體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蝙蝠俠不是神，他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拯救，更别說阻止這種誰也料不到的意外。

那個小醜隻是漢堡店兼職的普通學生，氣球内也是正常的氦氣，但孩子的生命那麼脆弱。

哥譚多了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

現在，這個母親抓住呼吸機的電源插頭，顫抖的手變得穩定，表情也更加堅定。

燈光遽然熄滅，室内隻剩儀器屏幕閃爍的微光。

瑪麗身後出現一個龐大的黑影。

鋼鐵皮革混合着血腥氣息如冰冷海嘯從後方撲過來，瑪麗恍惚聽到了蝙蝠振翅的聲音。

瑪麗一動不動，潮紅的臉變得慘白，甚至忘了呼吸

“你的筆，女士。”

沙啞低沉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一般恐怖，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抛向溺水者的救生圈，

“是，是的，我正找它，謝謝。”

瑪麗匆忙松開手中的插頭起身，接過明明放在小推車上的筆。

她就着儀器屏幕閃爍的微光看向哥譚的黑暗騎士，突然鼓起勇氣問：“為什麼？”

蝙蝠俠沉默地轉身。

“你知道我想幹什麼，為什麼阻止我？”瑪麗抓住了蝙蝠俠的披風一角，阻止黑暗騎士離開，急促地質問：“小醜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嗎？他活着會制造更多的悲劇，會讓更多的孩子失去父母，讓更多的父母失去他們的孩子……”

蝙蝠俠下颌緊繃，抿着的唇顫抖了下，依然沉默。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我會得到怎樣的後果，這是我在阿卡姆工作兩年才等來的機會。”瑪麗說着說着，變得堅定起來。

她放開蝙蝠披風，彎腰快速拔出呼吸機的插頭，沖病床上的小醜大笑：“看，我做到了！去死吧！惡魔！”

蝙蝠俠這次沒有阻止她。

瑪麗的笑聲越來越輕，她看着心電監護儀上依舊平穩的心率波動，眼中滿是茫然：“為，為什麼？”

小醜如果這麼容易死亡，他就不是小醜。

好幾次，不，應該說許多次。

蝙蝠俠許多次在憤怒中瀕臨失控，他帶給小醜的那些傷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緻命，但小醜總能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制造更深的悲劇。

蝙蝠俠比任何人都渴望小醜死。

但現在，蝙蝠俠盯着病床上被纏成木乃伊的小醜，用腳踢了下插頭，将呼吸機的電源再次插上。

“沒有出現糟糕的結局前，你可以回頭。”蝙蝠俠說。

瑪麗面色灰敗地呢喃：“回頭？我又能回到哪裡去？”

蝙蝠俠拿出一封推薦信放在小推車上，像幽靈一般轉身消失。

室内的燈光重新亮起。

推薦信上有布魯斯·韋恩的簽名，工作地點是傑森·陶德基金成立的東區新孤兒院。

·

阿卡姆塔樓。

蝙蝠俠站在滴水獸上，俯視下方。

達克萊斯正朝他的方向走來。

一隊巡邏的持槍保安穿過院子，不但沒有阻止達克萊斯，反而主動停下等達克萊斯先走，就好像穿着病号服的危險分子在這裡自由奔跑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達克萊斯并不像蝙蝠俠以為的那麼輕松，人類的身體很笨重，不使用力量加持甚至無法徒手爬上塔樓。

達克萊斯看着站在滴水獸上眺望哥譚夜景的蝙蝠俠，不太懂什麼是帥和酷的祂隻覺得自己穿的衣服有點醜。

祂想換一身強大且美麗的衣服。

當然，狗不行。

達克萊斯揚起過于燦爛笑容，飛撲向蝙蝠俠，語氣輕快活潑：“小奶油……”

“閉嘴。”蝙蝠俠黑着臉一腳踹過去，“你偷了哈莉·奎因的感情。”

那不是偷，祂問過哈莉·奎茵，不回答就是默認。

達克萊斯挂在滴水獸邊緣，仰頭看着蝙蝠俠，慢慢收起笑容。

祂懂了，蝙蝠不喜歡瘋狂偏執的愛。

祂也覺得哈莉誇張的表情放在自己臉上有點怪，約翰遜的五官是粗犷硬漢型。

“蝙蝠，我沒有殺人！”達克萊斯愉快地讨要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