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實驗室在行政樓一樓。
行政樓本來人就少,到了上晚自習的時候更是冷清。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回蕩,走廊上的燈剛打開燈光微弱,還不抵今夜的月光。
邊晝來時,柯拓正在實驗室裡用手機打遊戲,手機連着充電器,他人躺在長椅上,要不是開門時候聽見手機裡的遊戲音效,邊晝進教室都看不見人。
柯拓聽見開門聲,從椅子上起身。他在注重儀容儀表的學校裡頂着一頭每天晚上睡覺都要夾着卷發器卻自稱是天生自然卷的卷毛發型。
“你不是說今天不來的嗎?”
邊晝把書包放在第一排:“被氣的。”
柯拓看他生氣反而想笑:“我今天去食堂吃飯,看見你和我們班男生在打籃球,因為輸了所以生氣?”
“沒輸。”邊晝走到保溫箱前隔着玻璃查看培養皿裡的細菌情況,“你和你們班陳博揚熟嗎?”
“陳博揚?”柯拓在嘴裡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搖了搖頭,“好像是我們班體育委員,怎麼了?”
“他和沈校予關系很好。”邊晝從保溫箱上方取下記錄卡,填上時間後又簽上自己的名字。
“那個你從高一開始就暗戀的女生有了喜歡的人?”柯拓遊戲都不想玩了,實在是沒有比邊晝失戀更有趣的事情了,他幸災樂禍,“邊晝,你還說你沒輸?你輸慘了。”
邊晝家原本是一家四口。
爸爸、媽媽、比他大五歲的哥哥,還有他。
和哥哥被全家給予希望的出生不同,邊晝的出生多少有些意外。
二胎是邬薇春意外懷孕,預約流産手術的第二天邊晝的外婆生病了,因為去照顧外婆,邬薇春錯過了人流預約時間後才決定生下他。
剛升入初中時,父親因為工作調動去了國外,那時候哥哥在本市念高中,母親帶着他和哥哥留在了國内。
從父親出國工作後邬薇春的性子就變了,她開始患得患失。
邬薇春是家裡最年長的孩子,父親早逝,小小年紀的她就要承擔照顧弟弟妹妹的擔子,繁重的家務沒有讓她落下成績,那個年代她念了個中專的師範專業。
後來她經過朋友介紹認識了丈夫,走入婚姻,後來分隔兩地,恩愛夫妻變怨偶。
父母感情大約也是那時候不好的,等他升入高中那一年,聽說父親愛上了他在國外的同事,正式和母親提了離婚。
當時邊晝剛升入高中住宿沒有機會經常回家,他隻記得有一次周末回去,撞見母親歇斯底裡地拿着手機在痛罵,電話并沒有被接通,而是全部都進了語音信箱裡。
母親一度寫郵件給父親工作的實驗室,舉報他私生活有問題。
書桌的牆壁後面是父母的結婚照,結婚照上的兩個人微笑地看着坐在書桌邊崩潰的女人,一前一後的兩個女人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邊晝不喜歡母親的控制欲,可他明白父親在養育孩子中角色的缺失更不可原諒。心疼着母親的付出又反感着母親的控制,她總把“我這輩子沒有别的指望了,我都是為你們兄弟兩個而活的了”挂在嘴邊。
她殺死了她自己的本我,然後将一個殘缺扭曲的靈魂人格壓在兒子的背上。
有一天夜裡邊晝剛睡下就聽見外面一陣吵鬧,他迷迷糊糊打開房門,看見哥哥背着渾身濕透的母親跑下樓,母親手腕上纏着毛巾,血混着水滴在地面上。
哥哥讓他回卧室不要看,可他望着背着母親跑下樓的哥哥的背影,又看了看半開着門的衛生間,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一浴缸的紅。
媽媽并沒有死,周一返校後,哥哥給他發來了消息,告訴他媽媽已經穩定下來了。
沈校予就是在那條短信後出現的。
他坐在生物實驗室裡,那天因為是全校大掃除,她們班級被分配到了行政樓,她拿着掃帚掃地掃得很不專心。
和旁邊的女生一直在說話,一把掃帚讓她從孫悟空扮演到哈利波特,四大名著到國外經典兒童讀本一個不落,全部都照顧到了。
她笑得很開心。
明媚又可愛。
或許伊麗莎白吸引達西的那種“落落大方的調皮勁兒”就是這樣的吧。他對她略有耳聞,因為迎新晚會上獨奏鋼琴,得到了不少的關注。她和高一七班的陳博揚關系很好,她父母在她小學時候就離異了,似乎是和他相似的原生家庭,可她為什麼和自己、和哥哥那麼不一樣呢?
窗外飄來她說話的聲音,聲音像是仙樂。
他掀開窗簾的一條縫隙,看着她,那與解開生物難題的快樂是殊途同歸。
那種感覺對那時的他來說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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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菁的話說得不無道理,但是怎麼和邊晝搞好關系是一件難事,她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學校的早飯敷衍難吃,沈校予想着下周回家一定要多準備一些面包和餅幹,她再也不要吃這些像是泔水二次加工的産物了。
再堅持四天就要放周末了,沈校予今早起床全靠着這一點希望在支撐。
魏盼今天沒來吃早飯,沈校予往嘴裡塞着包子,一邊吃一邊想吐。陳博揚端着餐盤在沈校予對面坐下來,他環顧四周沒看見魏盼的身影。
“怎麼就你一個人?”陳博揚好奇。
沈校予看了眼他的餐盤,沒比自己的豐盛多少:“魏盼說她不吃。”
陳博揚關心:“身體不舒服嗎?”
沈校予早上問過她:“不是。”
陳博揚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好端端為什麼不吃飯呢?”
“我們學校的早飯是什麼很讓人有食欲的食物嗎?”沈校予不再細嘗囫囵把最後一口包子吞下,“不愛吃才正常吧。”
陳博揚一哽:“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啊。”
沈校予吃好了,拿起豆漿準備先離開。
陳博揚叫住了要走的人:“我媽下午要給我送東西過來,有吃的,我到時候給你送點過去。”
“那我就不客氣了。”沈校予跟他揮手,一轉身就看見教導主任,還有站在教導主任旁邊的邊晝。
難道他已經不滿足于告到班主任那裡,這次是要告到“中央”了?
沈校予猝不及防和邊晝對視上了,她慌張收回視線小跑着離開了食堂。
教室裡兵荒馬亂,抄作業的收作業的各自為戰,比過年不準親戚給小孩塞紅包的大人還會拉扯。
她和邊晝前後腳一起進了教室。
沈校予在書包裡翻找出自己的作業,耳邊傳來一道男聲,那道男聲在喊邊晝的名字。
來找邊晝的是一個頂着一頭卷發的男生,沈校予覺得眼熟,隐隐記得他好像叫柯拓。兩個人沒有同班過,隻在月考時候待在過同一考場。
“邊晝邊晝邊晝,我想出來實驗是什麼步驟出現問題了。”卷毛男生語氣興奮地說着什麼劑量問題和細胞培養,“這樣說不定就能解決我們的離群值的問題。”
卷毛趴在窗框上和邊晝說着實驗裡遇見的問題,對話有點高深,沈校予聽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