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下到傍晚,剛剛經曆過暴雨摧殘的土地,要想以葉遇舒和秋桂花兩人之力把石青越推回去,無疑是癡人說夢。又不可能真讓他單腿蹦回去,隻好厚着臉皮在醫館叨唠一晚,順便蹭了頓飯。
秋桂花因為放心不下獨自在家帶着瑩哥兒的胡月,早已急匆匆的趕回去了。
夜裡二人躺在醫館的角落裡,石青越趁着透進屋子裡的月光,看着葉遇舒不知道是第幾次起來查看他的傷腿。
“真的沒多嚴重,不用太擔心。”石青越總感覺葉遇舒心神不甯的,有些太在意他的傷了。
“還沒睡啊,我吵着你了。”葉遇舒摸索着才躺下,聞言轉頭望過去。
石青越下意識想搖搖頭,又猛地一頓,才想起來黑暗中葉遇舒不一定能瞧見,便開口道:“沒有,白天睡多了。”
白日裡眼見回不去,秋桂花借着醫館柴火熬了副湯藥,他喝完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到雨停。不過,石青越心裡想着葉遇舒說的也沒錯,就算睡着了,他這來來回回的起身查看,也早被吵醒了,簡易搭起來的木闆床,一動就“咯吱咯吱”的響。
“我爹也是獵戶。”葉遇舒眼睛直直望着屋頂,小聲的說道。
要不是夜深靜谧,石青越都不見得能聽見,他有些驚訝。“沒,沒聽你說過。”
“你都不跟我說話的。”葉遇舒嘟囔着,言語中帶了絲小抱怨。
石青越一時沒了聲音,他向來無事話少,要是比着其他人,平日裡跟葉遇舒說的話都算多的了。
許久才聽見石青越猶豫着問了一嘴:“因為水災都不在了嗎?”
他孤身一人逃難來的,也能猜到家裡人應該是都沒了,是以石家幾口人尋常和他閑談,都心照不宣的避開這些話題。
“什麼!?”葉遇舒一下沒明白,反應過來才答道:“哦,不是,我小爹是身子骨不好,病故的。我爹他,是被狼傷到了才沒了的。”
“傷的這麼重啊。”石青越突然覺得小腿上的傷口猛烈地痛了起來。
“不,不重,很淺的一道口子。”
“那怎麼會!?”石青越不解,不說這次,就是上次他被狼咬出那麼深的傷口,也沒到要命的程度啊。
半晌,屋裡沒有人回答他。
過了一會兒,才聽葉遇舒輕聲笑了一下,轉過頭來将臉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石青越不明白狀況,不知道他突然在笑什麼,隻等感覺到那片布料被浸濕,才反應過來葉遇舒竟然是哭了。
哪怕他們成親時那麼混亂,也沒見這個弱小的小哥兒哭哭啼啼的。
石青越難得有些無措,他不會哄人,就是帶瑩哥兒時大多數也是硬邦邦的。便想着小時候在老太太那裡挨了打罵,受了委屈,秋桂花是怎麼哄他的,是會抱抱他摸摸他的頭,于是便也笨拙的學着那樣去哄着葉遇舒。
葉遇舒哭了一會兒,覺得心裡舒服些了,深呼幾口氣才緩緩開口道:“我們倒黴吧,那隻狼應該是剛踩破些有毒的東西,就和我爹撞上了,真的是很淺的口子,誰會想到這些呢,等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比起石青越,葉遇舒他爹才是真正的獵戶,平日打些狼之類的獵物都是尋常事。那天他爹回來丢下獵物自己去處理傷口,葉遇舒都沒去幫忙,畢竟那點傷口看起來比他自己每天上山下湖碰出來的口子都小。
就是過了兩日腿痛的厲害,他爹也沒在意,隻當是那幾天烈日當頭,傷口被汗氣侵着再悶到了,想着回屋歇兩日就好了。
沒想到越歇人越不行,後面大多數都是昏睡着,甚至開始吃不下東西了,他們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連忙帶去看大夫。
可是已經晚了,葉遇舒那段時間我渾渾噩噩的像在做噩夢,前後不到十日的光景,人都入土為安了。
葉遇舒哭着說着,石青越就抱着他安靜的聽着,也不知月亮走到哪裡,他們才相擁着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第二天兩人先後醒來,石青越睜開眼看着葉遇舒又跟平常一樣,才稍放下心來。再看周圍已經天光大亮,一看時辰就不早了,床闆周圍還被人貼心的拿簾子擋上了。
“起來了,睡的夠香的,後面鍋裡有吃的,自己熱去。”此時醫館裡正閑着,陳大夫坐在櫃台後面看着醫書,見他們起來了了,指着後面随口說道。
葉遇舒連連道謝,轉身先給石青越扶到一旁坐下,伸手就把這個角落收拾起來,已經麻煩一晚了,不好還擋着人家做事。
葉遇舒打來一盆水,夏日的井水,盡是涼爽。石青越洗着手,擡頭看到葉遇舒想起什麼,就把手泡在水裡。
過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把手拿出來甩了甩水,在葉遇舒疑惑的眼神中敷在了他的雙眼上。
夜裡哭了良久,現下看着眼皮紅腫,怕是不好受的。
“好些了嗎!?”石青越捂了一會兒,感覺葉遇舒一對眼珠子隔着眼皮在他的手指上滾來滾去,有些癢癢的,等到手掌變暖了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