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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知歧往常春街道走,推開一家咖啡店。
“老闆,點一杯摩卡。”
顧知歧用英語說。
常春街是大江市比較特殊的一條街道,這裡來往的大都為外國人或者外籍華裔,是很好的一個英語交流環境。
街角處,甚至還能看見幾個藍色的學生校服,應該是有學生打聽到這樣的地方,過來看看能不能鍛煉一下口語的。
咖啡店裡有個小電視,上面播放着當紅歌星的一場演唱會。
“你聽,每個謊都在築巢
堆砌成易碎的樓
崩塌于下個黎明前奏
……希望世間再無隐瞞與欺騙”
歌手的歌聲溫柔缱绻,他站在舞台上,容顔俊美,像是一捧溫溫柔柔的白月光,所有星光都降臨在他身上。
台下是粉絲們激動的尖叫呐喊,她們狂熱地揮舞着熒光棒,氣勢排山倒海,掀翻穹頂,大聲喊道:“陸微霜!陸微霜!!陸微霜!!!”
咖啡店老闆站在吧台上,他一臉癡迷,西子捧心狀,忍不住問顧知歧:“你聽過陸微霜嗎?”
“他是最近國内晉升最快的歌星,現在大江南北都是他超級火的那首《若無欺騙》,好聽到我隻能文盲地發出卧槽聲。”
“可惜他現在演唱會的票,一票可謂是千金難求,黃牛都直接炒出天價了,居然還有人買,可見他的受歡迎程度。”
“而且那張臉,也是真好看啊。”
老闆忍不住感歎,忽然一頓,目光不自覺地瞥向眼前這個臉蛋不遜色明星的少年。
其實少年從進門起,就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可惜他似乎對自己的外貌毫無知覺,隻是咬着咖啡的吸管,在白色膠管上留下一圈牙印,拉長聲音:“哎呀……這麼受歡迎嗎?”
顧知歧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擡起眼睛,盯着屏幕上那個光芒萬丈的歌星,聳聳肩:“可惜,我好像不知道他呢。”
他惡意地一笑:“畢竟這年頭,無毛的野雞也敢往身上插滿孔雀羽,往台上弄虛作假了。”
老闆一伸脖子,表情懵然,似乎沒想到這漂亮少年居然這般牙尖嘴利,陰陽怪氣,聲音擡高八度,震怒道:“什麼?!”
“你怎麼能這樣說他?他又善良又溫柔,粉絲的信他件件都看,做慈善都做了不少錢……”
“你不會不知道,做慈善能退稅吧?”顧知歧故作驚訝。
“你!”
顧知歧不管跳腳的老闆,對他揮了揮手,随便抓了幾個外國人,在常春街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他長得好看,不需要他搭讪,就有人向他走來,剛好口語又很流利,不少人對他很好奇。
“你英語怎麼學的?怎麼會這樣流利?”
顧知歧答道:“我從前的學校有公費交換生項目,我争取了,去O國進修過一年,才學流利了的。”
他高中所在的蘭忒斯學院确實不愧是有名的貴族私立學院,提供的教育資源很豐厚,雖然他當時為了得到這個交換生名額,幾乎每天隻睡三個小時。
隻可惜萬事終成空,現在的他連完整的一手鋼琴曲都彈不出來了,當年的努力真是全喂了狗。
“那你英語這樣好,要不要試試去當家教?”
一個金發小夥好心提醒他,“聽說最近有個有錢人在為他的兒子找家教,我覺得你的英語很好,而且年齡應該和他的兒子差不多大,應該會很适合。”
“是嗎?我會留意的。謝謝。”
顧知歧朝他笑了笑,小夥被他一看,立刻紅了臉,低下頭,嗫嚅道:“It 、It' s my pleasure……”
二人交談間,一輛車悄無聲息地駛過。
昨夜下了一點小雨,泊油路上積着一個又一個空明的水窪,此時此刻,那輛SUV恰好路過,激起一陣陣水花。
車窗緩慢搖下,裡面一個男人正好把視線往外落,他兩鬓有些花白,此時正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着這條街道,以及街道上的人。
他看見角落裡有一個少年站着,他看上去聊得很開心,手腕上一串廉價卻異常鮮豔抓眼的彩繩不斷晃動着,顯得這條本在寒冬中有些寥落的街道,反倒生機勃□□來。
男人收回目光,車裡,司機忍不住問道:“老爺,真要在這裡給少爺挑個家庭教師嗎?會不會不太好?”
“你懂什麼。”男人無奈地歎口氣,“你又不是不知他性子,年紀太大的,他嫌老,同齡的,他嫌醜,脾氣溫和的,制不住他,脾氣暴躁的,隻能跟他打架。”
“可偏偏他的英語水平慘不忍睹……這樣如何能繼承我的衣缽?若我走後,誰又能照顧他?他那個舅舅位高權重,貴人多忘事,又不喜繁雜事務,隻能管他還活着,再多的,便是真的不可能了。”
“這條街我以前來過,都是很地道的英語,不是那種不實用的。我們這樣的人,不追求那些花裡胡哨的,隻在乎有沒有用。凡事從簡。”
司機想起自家的少爺,感同身受了一下,瞬間頭皮發麻。
家裡那位,可真是個活祖宗。
SUV緩慢駛離常春街道,最終停在了一個金碧輝煌的飯店門口。
男人推門而入,雅間中,除了他,隻有另一位在坐着。
他穿着黑白色的商務西裝,手腕上一串成色極好的海黃佛珠,襯衫紐扣扣至喉結,手中似乎拿了一份報紙,很有上個世紀的紳士感,複古而守禮。
“最近過得怎麼樣?”
男人拉開椅子,噓寒問暖道:“聽說你最近又去了一趟醫院?身體沒問題吧?”
“——憲則。”
聽到他的話,坐在他對面的人緩慢掀起眼皮,擡起雙眼。
那寬而深的雙眼皮下,是一雙冷灰色猶如墓碑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