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與甯驚呆了,從小就沒人給他擦過頭發,他有潔癖,從來不讓旁人碰自己,更别說是頭發了!
他大腦短路,因此一時間,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頭頂傳來的溫柔觸感,他能感覺到有人用靈活纖長的手指在他頭頂輕輕地摁着,像是春風輕柔地拂過他的頭頂,溫柔地令人不可思議。
——應雪聲,居然在給他擦頭發?
薛與甯愣住了。他的耳廓隔着一層薄薄的毛巾,被應雪聲不緊不慢地刮了兩下——他留的是狼尾,頭發有些長,擦頭發時自然會擦過耳廓。
太癢了。薛與甯脊椎像是有電流蹿過,噼裡啪啦,從耳畔一路炸到了指尖,他像是被揉了耳朵的小狼,整個人都要炸毛,忍不住抓住應雪聲的手,擡高聲音:“應雪聲,夠了!”
他第一次抓住了旁人的手,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應雪聲表情有些詫異地看着他,薛與甯本來想立刻放開的,可是手中的觸感又暖又滑,像是某種柔軟的絲綢。
他看着應雪聲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沒有松手,多停留了一會,“你,你剛剛說有東西要給我看,是什麼?”
應雪聲斜過目光去看他,他眼角上翹,斜眼看人時,眼尾的紅像是被人拉長,反襯得他眉眼如鈎,有種令人難以直視的豔麗。
薛與甯呼吸一頓,手上忽然一重,居然是好幾份信封。
他狐疑地看着應雪聲,拆開後,蓦然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猛地一擡頭,看向應雪聲,喉結抽緊,“你什麼意思?”
“你又想騙我什麼?又想把我耍得團團轉嗎?”
“應雪聲,這些小把戲騙得了我父親,騙不了我……”
應雪聲淡淡道:“能不能騙你,你拆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我,”
薛與甯看着信封上的署名,喉嚨幹澀得幾乎發癢,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狠狠閉了閉眼,最終還是顫顫巍巍地拆開了那幾封信。
那裡面,居然都是之前被辭退的仆人們寫的道歉信。
“薛小少爺,是我們錯怪你了。
之前是我們措辭不當,犯了大忌,為此我們很真誠地感到抱歉,并且對于您辭退我們,我們願意接受這樣的懲罰。
但我們也很感謝您之後給我們找的新工作……謝謝您為我們考慮,我們将永遠銘記您的恩情。”
“你……什麼意思?”
薛與甯心髒好像被某種細小的蟲子細細麻麻地啃噬着,一種詭異的、從未有過的酸軟感襲來,仿佛心髒都跳快了幾分。
他倏然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應雪聲,“這是什麼?”
應雪聲卻繼續道:“那次出席時,你父親之所以笑得那麼開心自豪,是因為在聊你。”
“他覺得你最近英語進步了,所以想要下次帶你一起去這樣的晚宴,而對面的老闆說他們很期待,因此才露出那樣的表情,隻是因為我是翻譯,所以從照片上,仿佛是在對我笑。”
少年老師的聲音清冷,眉眼淡然,仿佛冰天雪地裡的一株墨梅,平鋪直叙地訴說着真相。
他淡色的嘴唇開合,顯得那真相輕飄飄如落雪,可是落在薛與甯頭上,卻引發了一場雪崩。
“真的?”
薛與甯臉頰繃緊,眼神茫然,不可置信,卻又忍不住不斷求證。
[當然是假的。]
應雪聲垂眸,“你如果不信,可以去跟對面這位老闆求證。”
“……”薛與甯恍惚,“那,你為什麼要對那些仆人撒謊?”
“明明是你為他們求情,你為什麼……”
要幫我呢?
應雪聲卻避而不答,主動扯開了他的手,“今天的課就到這裡吧,很晚了。”
他語氣平淡,是一種疏離的冷漠,不見方才幫他擦頭發時的輕柔。
好似剛剛那個溫柔的應雪聲是鏡花水月,隻存在于須臾短暫間,稍微不留意,便一縱而逝,無法挽留。
态度的溫差讓薛與甯心跳亂了一拍,他下意識坐直了身體,脫口而出:“那……那你明天還會來嗎?”
應雪聲不答反問:“那你希望我來嗎?”
當然——不希望!
薛與甯第一反應就是抗拒。
可是他又想起方才一直撐在他頭頂的傘,想到那個焦糖色路燈下的錯擁,又想起被擦頭發時,耳廓熱熱的,一直被反複觸碰的感受,以及那幾封冒領的道歉信。
薛與甯心亂如麻,好似有無數的小人被塞進了腦海中,他快神經錯亂了。
因此,不知為何,本該拒絕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我不能決定什麼,既然我爸都開口讓你來了,我……”
應雪聲點了點頭,離開了。
他離開前,什麼也沒說,似乎也不在意結果是否能繼續留下來。
他态度這樣輕飄飄,好似薛與甯對他隻是無關緊要的人,隻是職責所需,才把薛與甯帶回來。
可那是老師需要的職責嗎?薛與甯是他什麼人,值得他這樣冒雨去找呢?
而且,薛與甯不明白,為什麼剛剛還好好的,被他抓了一下手,應雪聲就要露出那樣的表情?而且為什麼應雪聲要幫他?為什麼應雪聲……要對他好?
他匆忙去洗了個澡,腦袋亂得仿佛在開千人會議,不明白為什麼應雪聲對自己這樣冷淡,分明其他人總對自己阿谀奉承;
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又對自己好,分明看上去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模樣。
他像是遇到了試卷上一道難解的題,拼命絞盡腦汁,想要解開這道謎題,去窺探這人的真心。
可是睡覺前,還是想不出答案,隻能咬着被窩,輾轉反側,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心中對應雪聲的抗拒開始無聲消融。反而升騰起一點不為人知的愧疚以及依戀。
他忍不住想,應雪聲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要幹什麼?他明天……還會來麼?
如果他來,我……
薛與甯一晚上沒睡着。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應雪聲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