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楊冰這樣拿着古老的銀行卡付款的人越來越少見。
祁天寶啧了一聲,把墨鏡摘下來捏在手裡轉圈:“……你這是什麼毛病?不吃洋柿子?缺維生素c吧?瞅瞅你臉白的跟鬼一樣。”
楊冰再次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卻終究沒說話。
殷夢梓快人快語,忍不住道:“你真是個天才……人家那叫番茄,西紅柿,洋柿子是什麼狗屁?”
“哎嗨?”鄭天寶道:“怎麼非起個洋名?誰沒吃過還是怎麼滴?他洋柿子跟西紅柿不就一個東西?我愛叫洋柿子怎麼了?你不吃地豆?不吃洋芋?不吃土豆?不吃馬鈴薯?就你會?你怎麼不說你吃的黃金地雷?這名好聽?你叫不?”
殷夢梓:“……活該你單身!”
“呦,學霸,看嘛呢?”鄭天寶嘿嘿嘿直笑,瞅向沈钰博懷裡的平闆:“……《什麼什麼史》?你手拿開點我看不清……”
沈钰博露出懷裡的平闆:“是李約瑟,《科學技術發展史》。”
鄭天寶瞪眼,眼睛比鏡片還要大:“李什麼玩意兒?這人幹嘛的?”
沈钰博:“楊冰在和我讨論古代四大發明算不算實質性創新。”
鄭天寶:“四大發明?實質性創新?四大發明不就是那個……哎嗨我知道!四大發明嗎?!”
鄭天寶道:“天空之城大别墅、滅世輪回系列艦艇、孤傲的旋律4D對抗遊戲、頹廢霸王牌健身飲料……”
楊冰:“……”
沈钰博:“……”
殷夢梓:“……繡花枕頭一包草!”
“四大發明是造紙術、指南針、火藥、印刷術。”沈钰博說:“但是我和楊冰在‘四大發明究竟算不算實質性創新’這個問題上産生了分歧。”
楊冰點點頭,面無表情說:“我認為曆史上的論斷忽視了四大發明在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中的重要性。李約瑟引用了弗朗西斯培根,要考慮到它們在曆史上的威力和效果,指南針,印刷術和火藥分别在航海,學術與軍事上做出了卓越貢獻。”
“但是,”沈钰博說:“我認為這更多的是依賴經驗進行改良,并且沒有産生巨大的生産力。”
楊冰說:“大航海時代的生産力不算生産力嗎?”
沈钰博看他一眼:“那是移花接木的生産力。”他問:“為什麼在發明地沒有産生現代化與工業化的巨大生産力呢?而且我認為這個問題也非常有問題,我們不應該用現在的标準去審視曆史上的事情。”
楊冰說:“所以我們又開始讨論另一個問題,‘李約瑟難題’。”
沈钰博說:“我認為這個題約等于于‘錢學森之問’。”
他們沒有看見,在他們身後,穿着紅馬甲的年輕快遞員正站起身。他應該是兼職的學生,此時正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子,狼吞虎咽地啃了一口。
這個少年人唇紅齒白,看向鄭天寶那輛豪華艦艇的目光百無聊賴,懶懶散散,隻是匆匆看了眼,在原地定了定而已,又像是所有芸芸衆生一樣撇開眼,低下頭,握緊自己手裡的包子,加速吞咽,耳中全是自己的咀嚼聲。
直到聽聞沈钰博提起争議的問題,他的動作才不自覺頓了一下。
“…………說人話!”鄭天寶接過阿姨遞過來的美式,笑嘻嘻道:“謝謝阿姨!”他轉過臉,又問:“弗朗西斯培根?哪個廠的?好吃嗎?”
“寶寶飛機頭哪做的?還挺紮手……乖,聽不懂就别汪汪。我們換個話題。”
殷夢梓啃着培根卷,拍拍鄭天寶的頭沖沈钰博說:“你們成績怎麼樣了?我今年模拟了兩次,都是300,我有點不想考了。”
楊冰點點頭說:“我也在考慮這件事,準備考ACT, 但是,自2011年起,每年參與ACT的人數超過了SAT。”楊冰擺擺手:“我并不希望和這麼多人一起參加考試。”
殷夢梓說:“那你考哪個?”
楊冰聳聳肩:“無所謂。”
“老沈?”殷夢梓說:“你測試分多少?”
沈钰博又扶了扶眼鏡:“我的SAT平均測試分穩定在1598。”
鄭天寶:“你們都在說什麼……”
殷夢梓說:“考試題。”她道:“啊呀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麼你又聽不懂!”
“我怎麼聽不懂!我上上上個女朋友考那什麼狗屁試還考了1539……”祁天寶哀嚎道:“然後她跟我說都賴我她才沒及格!談戀愛耽誤學習她就把我給甩了!”
鄭天寶舔舔嘴巴,沖殷夢梓擠眉弄眼:“我零蛋你300,你倒二我倒一,咱倆誰也别嫌棄誰~”
“…………”殷夢梓:“你這張嘴開過光!”
“狗比考試狗比考核!”祁天寶憤憤道:“你們天天讨論這個有什麼意義?一千五一千六能當飯吃?當錢花?”
“……你閉嘴吧。”殷夢梓拍拍鄭天寶的臉蛋,又摸摸他的腦袋,硬生生把他的飛機頭壓成大背頭:“寶寶,乖,安靜。别吠。”
“……啊呸!”鄭天寶一把戴上墨鏡道:“殷夢梓你個傻逼,正事都給我折騰沒了。”
他招招手,衆人臉色各異。鄭天寶不耐煩道:“都過來過來!”
他等衆人湊到跟前,才出聲道:“少爺小姐們,跟你們說個最新消息。你們……”他眼睛轉了一圈,指着不遠處的研究院大樓,打量着衆人的臉色說:“聽說電子掃盲計劃今年搞到咱這屆了,激動不?”
十分鐘前。
“是這塊!是它!是這塊硯台!整整二百年!!”
會議室,研究中心主任握着時敬之的手激動地說:“回家了!終于回家了!”
時敬之的部門接了一份保密任務——護送一塊黑色硯台。
作為一塊孤獨的藏品,這塊硯台有着悠久的曆史。
研究員背後是藍色背景的ppt,他指着屏幕介紹:“……這塊由德爾菲諾博物館藏着的硯台……據說它出身于嶺南之地,流落南京城成為勾欄玩物,又曆經滄桑被清末銀行家收購,帶着它遠赴海外,當做傳家寶傳下來,流落在了海外多年。”
時敬之手中轉着鋼筆,打量這處帶着熟悉的陌生感的房間。
此地的人和他講同樣的語言,裝修布局卻又是新的。
濟之市的城市建設更加具有文化底蘊和保障意味,和德爾菲諾的海島、人工島不同,這裡更加依托陸地而生。
濟之市的學校很多都建在古建築裡,門上有古銅色的、锃亮的門鈴,牆上挂着巨大的老式挂鐘,木質角樓與紅色磚瓦建築鱗次栉比,連成一片。
窗外,正沖着研究院的地方是塊巨大的海水攔截閘,巨幅玻璃隔斷天塹,在玻璃背後是高大的海水,學生們突發奇想,在裡面養了魚蝦和烏龜。
陰暗的玻璃牆外的深藍色大海深處有一尊坐佛,頭頂淡金色陽光透過海水一根一根斜射過來,上面系滿“拜考神”的絲帶——那是藝術專業學生的作品。
不知怎麼,就想起幾個小時以前。
他鬼使神差站在濟之大學的小禮堂門口,看着來往的學生,人太多了,他等了一會兒,等人流少了以後,站在低矮的台階上,按照記憶裡的角度,尋找方向。
他靜靜站在台階上,看着來往的,車水馬龍的人群。小禮堂門口來來往往,停下數台艦艇。
“嘎吱”一聲,身側一道白色突兀重進他眼底————
“Arthur?”
時敬之渾身僵硬,轉身望過去——
指間鋼筆滾落。
會議桌對面,數位研究員正面帶疑惑,齊齊看向他。
“Arthur?”下屬又喚他一聲。
他恍惚地收回思緒,把腦海中,紛紛擾擾、各種陌生的臉孔驅散掉,神色如常道:“據我了解,這塊硯台最為特别的地方,不僅僅在于曆史感厚重。”
“對濟之附中而言,更加重要的是,它含有铌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