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讓他留在這裡吧。你一會兒去挖個深坑,我用血潭水掩蓋住他的人類氣息,能苟活一天是一天。反正決計不能讓你污了自己的妖道。”
“什麼妖道不妖道,依依你可真是死腦筋!既然是妖,求的就是活得恣意妄為,哪有那麼多條條框框要守?我呀,也想盡快化出人形,好去陰之森外面玩耍。”
“我的天賦異禀便是救死扶傷,天命如此,我也難以扭轉本性。悠悠,别再為了我們做這種事了,我日日都在想辦法,總會有出路的。”
“你可别小看妖丹初成時的威力,有多少妖死在妖丹爆體之時,你不是不知道。到時候連肉泥都攢不出來,你再有能耐,也是想救都救不活的。”
柳依在一旁聽着,并未言語,隻是心中越發惆怅。
躲在樹後的無道早已斂了氣息,将她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原來如此,難怪他總覺得自己内裡時常熱流湧動,原來是妖氣在逐漸蓬勃,妖丹即将破殼而出。可他依然毫無懼意,發生在他周遭的一切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他與這一切都隔着一層無形的屏障。
然而,即便活着是如此虛幻的感覺,無道依然想要活下去。他可不願被妖丹炸裂成碎渣,對活下去,他有一種本能的執念。
當晚,一具人類屍體被扔進了無道所居的血潭中。濃烈的血腥氣瞬間将柳依激醒,她一眼便認出,那沉在潭底的屍體正是悠悠白日裡迷到陰之森的人類。此刻,那人類的胸腔大敞,心髒已不翼而飛,顯然早已死透。
無道手中托着一顆人類心髒,緩緩放入血潭中。他滿頭滿臉都是血,唯獨一雙眼睛黑沉沉的,閃着幽冷的光。
柳依心中悶痛,猜到無道許是白日裡聽到了她和悠悠的對話,眼下是想用這顆人類心髒為她滋養出心實。
“我和悠悠說的,你都聽到了?”柳依不甘心,明知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無道沒有開口,隻是微微點頭作為回應。他用手指在血潭中輕輕劃動,無聲地催促柳依盡快吞噬那顆心髒。
柳依不再耽擱,用血潭水将整顆心髒貫穿,随後不斷裹緊成團,埋在池底。同時,她又将血潭水灌入那人類破開的胸腔中,填滿空洞,并治愈了他胸口的創傷。
無道在一旁靜靜看着,明白柳依這是不死心,還想救這個人類。他并不在意,隻要柳依吞噬了那顆心髒,其他的事,他都不會幹涉。
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默契。被投喂的柳依知道拒絕無用,便幹脆利落地吞下了心髒;而隻管投喂的無道也知道,阻攔柳依救人的本能是無用功,便不再多費力氣。隻不過,他不願讓人一直占用自己的地盤,擡手便将那具無用的屍體丢回了悠悠白日裡新挖的坑池中。
整夜過去,那本該死透的人類突然從血潭水中坐起,像初生的孩童般懵懂四顧,顯然已失去了往日的記憶,不知今夕何夕。
柳依嘗試與他溝通,可這新生兒卻和無道一樣,成了個沒嘴的葫蘆,連話也不會說了。
柳依心中惆怅不已。每次她出手救人,到最後總會讓那人成為不人不妖不鬼的存在。無道如此,如今這人類亦是如此。
沒有妖丹,便不能算是妖;有實在的身體,也不能算是遊魂。柳依隻得拜托悠悠去請野鬼族的司徒來接走這人類。
野鬼族的司徒如約前來,卻連連搖頭,拒絕接收這個新生的流浪兒:“這個,可不是我們野鬼一族的存在。人死氣散,魂魄離體後若不歸入冥界,便隻能成為人界無根的鬼。可眼下這人,人死氣散,魂魄卻困在體内,成了不生不死的存在。這就是個不死屍啊,當真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聞。依依姑娘若是執意讓我領走這人,那不出一日,他便會成為我族内野鬼的吃食。”
柳依怎會答應?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即便是個不明不白的不死屍,也不能随随便便成為野鬼嘴下的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