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何硯不可能複讀的另一個原因——他是曾經高三最努力的一個。
他不一定是這所重點高中重點班中有天賦的,但是一定是最努力的,連早自習吃飯的間隙都要見縫插針背英語。幾乎每次教育頑固分子和給班上同學打雞血,這人都會被拉出來當滿分教材。
電視劇不都是這麼演的嗎——天道酬勤,皇天不負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如果成功有捷徑一定是努力……
等江逾白溜達回教室,離第一節課還剩五分鐘,老劉早已站在門口,班上一片安靜,低着頭刷題和改錯。
看着江逾白這副懶散模樣,老劉氣的吹胡子瞪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你努點力能死?但凡少在外面溜達,你早就上年級第一釘着了,犯得着在這第十幾的不上不下?”
江逾白吃痛,暗暗感歎老劉手勁吃什麼練出來的,但是嘴巴上還是沒落下風。
“老師,我努力不一定能進步,但太努力了真的會死人的。”
老劉差點又給他來一掌。
但想到一會就有個人來給這位懶散的大爺當當榜樣,便吹吹胡子沒和他計較,收回了手。
而江逾白還沒琢磨清楚老劉臉上詭異的笑容出自何因,就被赦罪釋放了。
等他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發現自己位置旁邊多了一個新的桌子。
來新人了?他短暫思索了一下。
班上同學比較多,基本上都有同桌,但是鑒于江逾白實在懶散,老劉怕他帶壞别人,一直沒給他安排同桌。
江逾白挑挑眉,勾了勾嘴角,覺得新奇。
這回怎麼不怕他帶壞新同學?
“叮叮叮叮叮——”尖銳的上課鈴把他思緒拉回來。
但這次老劉并沒有按時到點上課,大概過了三兩分鐘,老劉才進來,後面跟着一位男生。
那男生長得高,黑色半框眼鏡架在工筆勾勒高挺鼻梁上,襯的膚色稍白。
不知是被帥的還是驚的,一班全體成員,包括江逾白,在看清這張臉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氣。
“介紹一下,上一屆下來複讀的,何硯。接下來就跟我們一個班了。”
老劉在一旁介紹,整個班級安靜如雞。片刻後才小小嘩然一下。
馬逵扭過頭,盯着江逾白。一副沉冤昭雪,大仇得報的小媳婦控訴模樣:“我就說何硯要複讀!你們都不信我!”
江逾白此刻還沒緩過來,愣愣看着講台上的人,直到視線相彙才匆匆回神。
老劉闆着臉,扯着嗓子喊了幾聲安靜。等教室好不容易歸于平靜後,才扭頭幾近慈祥對何硯說:“你坐那兒吧。”
全班唯一的空座,江逾白拿屁股想都知道老劉讓何硯坐哪。
于是江逾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迫開始了這段同桌關系。
他有點憤憤的翻開語文書,準備按照慣例在第一節課兼語文課上進行深度睡眠,餘光便瞥見身邊的人,從書包裡掏出做滿筆記的語文書,然後端坐聽講。
……
于是江逾白在這種詭異的氛圍裡,迎來了高中生涯為數不多的沒有睡覺的語文課,然後在老劉愈發驕傲的目光中逐漸察覺到了不對。
一直到下課,這種詭異氛圍還沒結束。
“你來一下。”
江逾白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麼,就被老劉薅到了辦公室。
“何硯今天剛來,安排你跟他同桌,你帶着他盡快融入一下班集體,不要遊離在外。”
其實這才是他安排江逾白和何硯同桌的主要原因——江逾白人緣好,情商高,在班上有話語權,讓他帶何硯融入班級是最好的安排。
江逾白點點頭,又四顧看了看,在确定辦公室沒有學生之後,才壓低聲音問道:“何硯怎麼回來複讀了?”
老劉長歎了口氣:“他鐵了心要報軍校,分還差一點,我們都勸他不要回來複讀,他犟着非要回來。”
“本來他可以考更高的,但是臨考心态還是有問題,沒發揮好。”
老劉看了看表,加快了說話的速度。
“我讓他跟你坐,不僅讓你沾染一下他身上那股努力的勁兒,也讓他學習一下你身上的松弛感。他悶,不愛講話,你多跟他聊聊天,開導開導。”
江逾白垂着頭沉默好一會,才低聲應了一聲。
其實一班的人都很好的,很包容的,也不會排外,根本不需要特意關照一下的。江逾白出了辦公室,但還是沒說這些話,自己咽到了肚子裡。
等走到教室門口,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從門口看去,何硯在白熾燈下低着頭自顧自刷題,後頸露出一截一截的脊骨,蜿蜒進後背。哪怕已經臨近上課,班上仍有不少人打量着他,窺探的,好奇的目光便直直戳在那脊骨上。
中學就是一個小社會,哪怕是友好的一班,在現在也會表現出對新同學的好奇。更何況是何硯——他的傳說被聽過太多了,曾經被校領導高高捧起的優等生,如今被打上失敗者的烙印,灰溜溜回來複讀。
江逾白有點不滿,大步踏進教室,語氣還帶了點譴責:“看啥呢都?下節課章姐的課,還不預習在這等死呢?”
說完了才他想起來自己還要關照一下這個新同桌——這簡直是江逾白十七年中遇到最棘手的問題,他實在說不出什麼溫情的,安慰人的話語。
他思考一下,對着何硯開口道:“你這來的真巧,以後我們班第一要換人咯。”
但是語氣一時沒轉換過來,于是說出口就變了味兒。
——怎麼?你想來搶我的第一?
這是何硯理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