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全身而立,背對日光,周身被鍍上金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恍惚間,還真那麼點神明俯視人間的味道。
何硯呼吸一滞。
随着台階上領導的一聲令下,樓下四位拿着禮花炮的同學同時擰動,樓上的四位同學剪下絲帶。台階下的學生笑着,鬧着看着禮花飄揚,喊着“搬家快樂,高考加油。”
嶄新的教學樓前揚起一場紛紛的斑斓彩帶雨。
江逾白站在三樓,在剪完的一瞬間,神經才放松下來,眯着眼打了個哈欠。轉頭先回了教室。
從底下爬到五樓有點慢,一群人回到班門口發現門是關上的。因為剛何硯站在最後一排,回教室的時候,他走在第一個,後面緊接着馬逵和王浩東。
何硯擰開門的一瞬間,裡面響起“砰”的一聲。
“搬家快樂!”
紛紛揚揚的彩帶飄下來,江逾白從門後探出個腦袋,白皙的臉在飄揚的彩帶下顯得模糊許多。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馬逵,他一下子從何硯的身後竄出來,雙手緊緊抱着江逾白,一邊抱一邊跳:“搬家快樂啊搬家快樂!”
然後張曉磊也加入進來,兩座大山緊緊擠着江逾白在門口瞎蹦。
“白哥你這是特意給我們一個驚喜嗎?”
尚小雯從後面擠個腦袋進來問。
江逾白瞟了一眼何硯,費力穩住氣息,笑着說:“你們說是就是吧!”
禮花炮是他拜托老劉找樓下班級借的。
這場彩帶雨,本身就應該是下給何硯他們複讀生的。
榮譽從不獨存,皆為群力所為。
當一群人收拾好了,回到位置上,江逾白又湊到何硯身邊,小聲說:“搬家快樂啊何硯。”
這個人方才還站在高處,俯視他,睥睨天地。此刻便湊在身邊,說着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祝福。
倒像是來給人間送溫暖的小神仙。
“你也是。”何硯心裡一暖,回到。
由于在新教室上課,江逾白今天一天都沒有發呆或者睡覺。
直到晚自習——按照慣例,周一的晚自習是數學周考。考的就是數學組從各地搜集來的試卷。
而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周考,絮城一中都展現出無限的重視:為了防止學生作弊,每個班抽了将近一半的同學去階梯教室考試。
臨近下課,章詩盈走進來拍拍手。
“來,這列、這列、還有這列,這次去階梯教室考。”她指了指幾列,包括江逾白那一列,“直接去就行,那裡有老師發卷子和答題卡。”
這一下就把所有人分成了沒有同桌的狀态。
一下子就杜絕了互相扭頭參考的可能。
江逾白對此沒什麼意見,除了又要多走一段路這點之外。
他揣了根鉛筆和中性筆,又撕了幾張草稿紙就出門了。走到了門口才想起什麼似的,回到座位上。
“你晚上放學自己走嗎?”
何硯還在做物理真題,聽到這話有點迷惑的擡頭。腦子裡還是洛倫茲力,下意識點點頭,又想到什麼,搖搖頭。
江逾白給他整樂了,還準備說些什麼,就被王浩東拖走了。
“卧槽别聊了,哥,我還要拉屎,去晚了小吳要罵人的。”
今天監考老師是之前的數學老師,兇得很,人稱殺手吳。
試卷不難,主要是計算量不大。江逾白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試卷。
唰唰兩下做完了之後,擡頭一看,發現還剩了十來分鐘。
閑下來的小江又開始胡思亂想:自己作為一個普通同學邀請何硯一次上下學會不會有點奇怪?
可是之前和馬逵一塊走的時候也沒覺得奇怪。
但是現在想要邀請何硯和他一起走怎麼變得這麼難說出口?
要不要說?還是等以後走路上碰見了順其自然了再說?
心裡小人正在激烈交戰。
細長的手中鉛筆一轉一轉的,連放學鈴響了他都沒聽見。
因為不想和一堆人擠樓梯,江逾白在位置上坐了一會,才慢吞吞起身。
等他走到階梯教室門口,下了樓梯,遠遠就看見有個挺拔的身影站在昏黃的路燈下。
看清後江逾白樂了,正是何硯——這人竟然還不請自來了。
他溜達到何硯身旁,吹了個流氓哨。
“等人呐,帥哥?”
何硯眉眼柔和,低聲回答:“嗯,等人。”
兩人一塊走出校門,門口熱熱鬧鬧擠着放學的高中生。
絮城一中晚自習放學路,簡直堪稱減肥人的地獄,夜宵黨的狂歡——全是好吃的小地攤。
從美味爆汁的脆皮腸,到皮薄餡大的小馄饨。一到晚自習放學的點,路上是人擠人,香味能飄老遠。
何硯可能修的是無情道,江逾白在心裡偷偷的想。
怎麼有人能做到面無表情的拒絕美味炸雞排和馄炖攤老闆的邀請?
然而他就不太能拒絕美味夜宵的邀請,所以何硯現在隻能癱着臉在一旁等着少爺各式各樣的夜宵做好。
更可怕的是:何硯不僅一點夜宵不沾,甚至連放學路上都要見縫插針的背英語,兜裡時刻揣着高考常用6000詞。
“诶!看路!”江逾白一手拿着烤腸,另一隻手一把拉住身旁人的胳膊,用力一拽的瞬間,何硯身旁擦過一輛電動車。
“不是吧學霸,你也不差這一會兒吧,看點路啊,被撞了可沒人管你。”
何硯笑了笑,低低說了聲“謝謝”。然後扭頭沒走出十步,又背起了單詞。
江逾白在後面看着,歎了口氣。認命般的把何硯擠到内側,自己在外側幫他擋着被車撞的風險。
兩道身影映在黃色路燈下,一個歪歪扭扭走路沒正形,一個闆闆正正目不斜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