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條鍊上，童俊最多隻能算個大批發商，最大的問題還是得歸咎于校外吹來的這股煙卡之風。隻要在校内掐滅購買煙卡的風氣，這個潮流很快就會過去。畢竟小孩也是相當善變的，今天還喜歡這個，明天可能就遇見更多感興趣的東西，之前愛不釋手的玩意兒立刻棄若敝履。

現在隻需要給他們來一場震撼人心的見面。

這本來是一個極其平靜的放學，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天和其他日子并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别大概就是，丁磊忽然走進了這家小賣部。

他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最後一排貨架。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在店裡買東西的其他學生都來不及提醒——

“丁老師好！”聽到這招呼，沉浸在交換中的兩個學生猛地擡頭——對上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龐——啊！丁磊！邪惡吉娃娃，他怎麼會在這！

丁磊的聲音猶如惡魔的低語，“我的兩個小寶貝，能不能給老師解釋一下，你們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沒有啊。他們怎麼會拿什麼東西呢。

哪怕被老師直接撞上，他們倆臉都漲成了猴屁股，嘴上還依然強硬，“沒有啊。我們沒換什麼東西……”“就是在這裡蹲一下……”

他們到底在老師面前還是沒這個膽子，編出來的瞎話再也說不下去，任由他們倆被堵在了角落裡。這倆小鹌鹑老實縮着，不知道還以為是被丁磊虐待了呢。

看樣子不給他們一點震撼，是絕對不會說實話了。這種時候就得來個釣魚執法。

“你們腳底下踩着什麼？”丁磊忽然朝某一個腳下一指，不等他們反應，直接反手從他們腳旁抽出張東西來，“煙卡？這東西怎麼會在這兒？你們該不會說這東西是剛好掉在這吧……不要騙老師……”

丁磊沒接着說，隻是朝那兩位伸出自己手掌。

原本蓄滿的勇氣忽然散了個幹淨，兩隻小鹌鹑老老實實，戰戰兢兢地從書包裡掏東西——偷帶的零花錢，藏好的零食，還有——煙卡——滿滿當當，花樣繁多的煙卡。

“呦，還挺有錢，我聽說這玩意兒稀缺的都已經炒到十多塊一張了，你們還挺有實力的啊。”丁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讓人恐懼。

沒有逼問勝似逼問。在這樣逼仄的環境中，外面還有其他同學的吵鬧聲，隻有他們倆在這個地方孤立無援。就連老闆也被這樣的氣氛吓到，忙不疊避到外頭去。

不等丁磊繼續逼問細節，他們自己就先放棄了，“也沒有十多塊吧，大概也就五六塊？”這話心虛地，他們都不敢大聲張開口。

“那你們是吃虧了。人家大批發商往外批可就一塊錢一張呢，合着這通貨膨脹都膨脹到你們身上了。”丁磊一邊一個摟着自己好學生，“來來來，要不要去找上流批發商聊聊？咱可以買貴的，但不能買貴了是不是。”

兩個學生大氣不敢出，磕磕巴巴地往外倒消息，“是童俊，他們說是童俊在賣，四（6）班的，聽說他們最近經常在隔壁小區花園見面……”

一旦開始坦白，剩下那些話好像也就順理成章全都流了出來，“我們還有何洋在買，他手上也很多。我的不是我們班裡買的，是五年級的一個，我不知道他哪班，但是我認識他，他家也在學校附近……”

瞧瞧，早這麼做不就好了，何必費這些事。

丁磊慢悠悠拿出手機，直接給自己同事打了個電話，“老朱啊，是時候收網了，今天一塊兒要去家訪不？”挂了電話，轉頭看向自己班學生，又是無比溫柔，“你們也不着急回家，不如幫老師個忙怎麼樣？”

要是看到他們過去，那些學生肯定撒腿就跑。這時候就需要有幾個叛徒在裡頭攔着，這樣才不會放跑一個嘛。

童俊昨晚上隻睡了四個小時，一直在疊煙卡疊得頭昏腦漲的，此時和那些同夥交易也沒了多少耐心，“你們把我當傻子嗎？從我這一塊錢拿走，轉頭給别人就是五塊，你們賺得多，把我當冤大頭是不是。”

另一個學生背着手，頭發絲精心打理過，聽到童俊這不客氣的态度也沒有半點生氣，隻是和他耐心解釋，“童俊，你知道我們合夥做生意最重要是什麼？渠道。沒有我的渠道，你連一塊錢都賣不出去。你要是不樂意供貨，我再找别人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

他逼近童俊，原本應該充滿童真的眼睛裡頭隻剩下算計，“童俊，是你需要我，不是我不需要你。我希望你能弄清楚這一點。”

他低頭，欣賞着童俊臉上的茫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這些小學生是不一樣的，他心中有着偉大的計劃，這個學校，隻是他宏偉藍圖的第一步而已。

“梁卓，這話要不要明天晨會時候和所有人說一遍？”

是哪個讨人厭的家夥在他思考的說話，不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嗎？梁卓撇撇嘴，轉頭想要教育一下那家夥，“丁……丁老師？”

姓丁的怎麼會在這兒？該死。

就這零點零一秒，梁卓已經迅速調整好自己狀态，找到一個看似無懈可擊的借口，“丁老師，我和他在排練話劇，我的演技還可以嗎？大家說，如果想要以後有更好發展，現在就得抓住機會……”

丁磊和他的班主任就站在旁邊，什麼都沒說，隻是一塊兒朝他伸出了手——

“明天早讀開始之前，把你們手上所有煙卡都交到講台上，這是最後的機會。”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好，不用把所有事說得太明白，點到為止即可。

“你都不知道那時候梁卓臉色，跟吞了蒼蠅似的。”丁磊一邊大口吃着聞明給關東煮一邊輸出着，“啊，爽！讓他平時總是把老師當成傻子糊弄。你真應該在現場看看他被當場逮住的盛況，人一下子就矮了三分。”隻要當場抓住梁卓這個頭頭跟一級批發商，後頭那些小喽啰根本不成氣候。

丁磊嘴上吃着東西，還不消停，總想給聞明提點意見，“老闆，你這個辣椒不夠過瘾，以後要進步的空間還很大。”

怎麼，這家夥還抖上了，聞明一下子就掐住他的命脈，“呦，真了不起，丁大老師，下次可别把自己教案或者作業忘在家裡頭了。”

讓學生知道了，這臉往哪兒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