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雨不知道怎麼讓一個人讨厭自己，隻能從過往經驗中攫取片段，猜測過度的關心和幹預生活，以及一種什麼年紀該做什麼事的教育人的态度，是一種讓人不喜歡的行為。

他妹妹就是這樣，因為他不讓她減肥，不希望她追星逃課，所以和他吵架，說出了“世界上我最讨厭哥哥你，我一點都不想當你妹妹”這樣銘記一生刺痛的話。

攻擊結束，他看着柯亦然，等待她爆發，等待她生氣，等待她和自己決裂，以後再也不見。

台詞他都想好了——“你憑什麼管我？你以為你是誰？”

柯亦然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袋子實在是有份量，細細的繩子勒在手指上，更顯這一份情誼的重量。

她沉默良久，尴尬地有點不知怎麼回應對方才好，實在有點久了，才慢悠悠地說：“哦，謝謝哈，要不留一份給你，你早上吃了嗎？”

“啊？”對手沒根據他的劇本說台詞，情緒也沒接上，軟綿綿輕飄飄地就順利化解了他的攻擊，導緻紀雨也懵了，憑借直覺反應，他憨憨地答：“沒，我早上都不吃……”

話沒說完，柯亦然從紙袋裡挑出來西式早餐，一股腦塞到他手裡，擡頭小鹿眼睛布靈布靈的，很是可愛，“這些都給你，我外婆說了，早飯必須吃，你和我一樣瘦，你也要多吃點。關心我的同時，也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喝不來咖啡，雞蛋和粥就管飽了，如果以後你還想給我帶早餐，就帶這樣的，數量也不用多，吃太多了早上也困，行嗎？”

紀雨不知道說什麼，一大段話，好像也不是一個“不行”就能堵住她的嘴。

而且時間不多了，早自習的預備鈴遠遠響起，舒緩的純音樂具有獨特的穿透力，傳到這邊，小賣部的七中學生們聽到這熟悉的“催命符”，顧不上繼續采購，全都一窩蜂往校門趕。

被這種環境影響，他也必須快速決定說什麼，于是他說了個“行”。

柯亦然很滿意他的回答，學他，誇張地點頭，回了一個字：“行！！！”語氣上揚，超級愉悅。

登登登，柯亦然抱着紙袋，背着書包，“紀雨，放學等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随後和其他的七中學生一樣，朝學校大門跑去。

直到林蔭道上再沒學生，直到保安面朝紀雨的方向大喊：“上課了，遲到班級登記扣分哈！”随後幹脆利落地關上了學校大門。

保安把紀雨當成了七中的學生，紀雨因為生病，一直上網課，已經很久沒有對學校有如此鮮活的記憶了。

讓家裡人幫忙查的七中放學時間是幾點來着？晚自習下了都晚上了，大晚上的去哪裡都不安全，她要帶我去哪兒？

無數個疑問，一轉頭，迎面對上路邊亂停靠的摩托車，被後視鏡裡自己突然出現，不知何時帶上的清淺笑意的臉吓了一跟頭。

不對，不是要斷絕聯系嘛，怎麼又答應放學來找她了？

不對，逼她吃早飯，不準她逃課，還霸道無理地在學校門口堵她，她為什麼沒有生氣？她剛才說“關心我的同時，你也要對自己好一點”。

她居然覺得這不是幹涉，是關心？紀雨覺得，柯亦然真是一本怎麼讀都讀不懂的書，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柯亦然今天一整天上課都很精神，像是拉磨的驢，因為太喜歡面前的胡蘿蔔，心甘情願埋頭苦學，隻為了到結束的時間好好享受勝利果實。

紀雨就是她的果實。

尚曉雯被好朋友的突然變性吓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班上的學霸上早自習都得連打幾個哈欠，偷會懶兒，自己的學渣同桌居然從頭到尾在認真學習。

她湊過來說悄悄話，嘴裡是沒嚼幹淨的韭菜雞蛋大包子沖鼻子的味兒，“亦然，你打算考大學了？”不然怎麼都解釋不了她努力的原因。

柯亦然停下背誦，喝口水歇口氣，一邊捶打酸澀的脖子，“沒啊，我要掙錢的，你忘了？”

“我當然沒忘，但你這是在幹什麼！”尚曉雯有一種被同伴背叛的感覺，手指用力地點她面前的英文課本，質疑好朋友沒把自己當自己人，有了新的變化居然不告訴自己。

柯亦然很無奈，她成績這麼差，就算好好學，最多也隻上個大專或者三本，學費家裡又交不起，畢業後打工是她最好的出路。

“曉雯，我真的沒有騙你，我隻是……”她聳肩思索，最終決定還是不瞞她，将自己的變化逐一說明。老把戲，把課本立起來，和她說了今早紀雨給自己帶早餐的事。

尚曉雯聽得眼冒粉色，猛拍大腿，用闆上釘釘的肯定語氣笃定，“他肯定喜歡你，所以在追你。”

柯亦然也有點這個感覺，但從沒談過戀愛、沒有經驗的她有點不敢斷定。

“萬一，他隻是好心呢？”

尚曉雯福爾摩斯上線，“前提是，前一天你剛和他表白，第二天他就去你學校門口送早餐，這個時間節點和關聯性，要說他對你沒好感，是不可能的。”

是嗎？柯亦然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