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東影大樓20層燈火通明。回工作室路上,沈頃潇還在電梯轉角處看到何杉前呼後擁地上了樓。
今晚二分部召開緊急會議,應對音源洩露危機。自從半小時前制作人确認這是被消除過人聲的M–Genie回歸原曲後,王九川的手機就被電話和來信炸翻了天。經紀人沒空管沈頃潇,藝人也無權列席決策層會議,因此,在翻來覆去詳細描述了五遍“千越”的形貌後,沈頃潇隻能回工作室待着。
在這之前,他也給那個“千越”發了消息,告訴他所謂的beat經過确認,是接下來要用的音源。對方大驚失色,保證一定找到那個賣他音源的人配合調查,可是這麼久過去,還是沒動靜。
工作室被藍色和紫色的光線溢滿,沈頃潇抱着手機,看到明翌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川哥跑去抓你了」
沈頃潇無語:「他不是來抓我」
「咱們音源偷跑了」
明翌秒回了一個“?”
沈頃潇直接播了電話。
“什麼意思,洩曲了?”明翌一接起來就問。
“我在Signatur那認識了一人,”沈頃潇說,“小rapper,估計是《沸the Word up》的選手吧,要給我聽幾個beat。我一聽發現是咱們的歌,人聲抹了不少,但是還是能聽到。”
《沸the Word up》是國内每年都會播出一季的rap決勝節目。明翌一聽就問:“然後呢?你把他帶回公司了?”
“當時不敢确定,”沈頃潇說,“人家也要走,萬一我強留被人看到了,之後有人出去亂說怎麼辦……他把他那些東西發了我一份,制作人确認了,現在正開會呢。”
“那人真是選手嗎?”明翌問,“咱們和《沸》的選手鬧得那麼僵……”
“不是說今年籌備新一季麼,他說今晚是DT帶他來的。你要不要問問DT。這小子叫千越,應該是藝名。他說他是找中介買的,說要把那個中介聯系方式給我,現在還沒回我。”
“來打通關系的呗,”明翌懂了,“是整張專都偷跑了還是……”
“他隻給了我六首,我再問他也說隻有這六首,就是咱們的前六個。問題是兩個主打都在裡面,”沈頃潇說,“平台還沒上線,但就怕那邊私下不賣了直接公開。還有一個月回歸,臨時換歌也來不及了。”
“MV拍太早了是不是,”明翌也有點遺憾,“策劃太趕了。趕到這麼前面真沒好處,我們也不可能回歸提前,打歌那邊怎麼協調……預熱綜藝什麼的也沒錄。”
“上面開會呢,”沈頃潇說,“等等看吧。你在宿舍?”
“嗯。怎麼了,你要人陪嗎?”
“……不用。”沈頃潇道,“我等會和川哥一起回去。”
挂斷電話,房間裡又一次蕭索起來。官咖上還有正在發帖的粉絲,沈頃潇挑着幾個回複了一下,逐漸聊得很有意思。有人問他最近是不是還在讀書,有沒有健身,或者告訴他,正在攢錢準備去M–Genie的演唱會。
偶爾沈頃潇會覺得,他和粉絲之間,終究有一層隔膜。不能和Lumina們講的事情,比能講的事多得多。可是,無論是在打歌舞台,還是演唱會現場,甚至官咖裡面,看到有很多人幾乎是在無條件地喜歡他,這終究是……一件他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以至于沈頃潇還沉浸在這樣的幻覺中。他認為那些愛是真的,真的來愛他,真的為了他,真的屬于他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想。即使在M–Genie裡,也有沒法相信這種幻覺的人,比如明翌。明翌會認為偶像隻是一種工作,上班時兢兢業業,下班後則是完全的私人時間。他之所以包攬一些額外的工作,比如确認舞台流程、和綜藝PD溝通效果,那些也不過是為了他的“辦公室戀情”韓漠桢。和粉絲溝通也隻是工作内容之一。
經曆過幻覺破滅而重拾清醒的,還有許沅。許沅小時候參加過許多歌唱比賽和節目,一直被視為天才,卻在出道打歌期間因為緊張唱破了音,被挂在網上嘲笑了好久。
沈頃潇還記得剛剛出道的時候,許沅是造訪官咖最勤的孩子,每次打歌結束都寫一大堆緻謝粉絲的小作文,被罵以後就停下了長篇大論的習慣,每次來官咖都隻是随便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是幻覺。可是沈頃潇很喜歡。
就算有人設,就算扮演着“Syn”,但是,他最初隻是沈頃潇。他也确信自己沒有那麼好的演技,能把沈頃潇完完全全抹掉。
愛他的人,一定是愛着他表裡如一。
如果不是,那就這樣演一輩子的“Syn”,也不是不可以。
聊了一會,又問粉絲,準備選cover曲,有沒有推薦?先前他直播時就問了一次,但是沒什麼心儀的推薦曲。這次又問,半分鐘内刷出來的回複就看花了眼。
一邊回複粉絲,一邊看到私信從屏幕頂端溢出來幾條。他開免打擾居多,但這次蹦出來的是強提醒,“紅心組白老師”。沈頃潇從沒換過備注名。
他信不過防窺膜。怕人瞧。
“紅心組白老師”發來了問句:
「沒睡?」
照夜白的私信風格比平時線下接觸裡話更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每次見他都在高強度回所有人,每個都最多給一行字。沈頃潇從沒見他給别人發語音,也沒敢給照夜白發過語音。他回了個“沒”。
對方又說:在工作室?
「在」
沈頃潇答。
「你來公司了?」
「一整天都在呢……我也不是真不上班吧」
啊……诶?
沈頃潇正覺得無聊,但也沒想到照夜白白天也在。怎麼一次沒碰到過?
就算先前刻意保持距離,可是他們已經差不多十天沒見面了。
沈頃潇回:「12層7Syns」然後放下手機,不再看。
等了兩分鐘,他把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機拿起來又看了看。照夜白沒有回複。
是不是太高冷了。沈頃潇有點緊張。可是……
這時有人敲門。打開,是一身皂色的照夜白,頭發看上去像剛洗過吹好,亂七八糟地浮了些卷。“拍雜志來着,還以為要到四點多。”他一進門就熟門熟路,沈頃潇吃驚地望着這個不請自來……略請就來的不速之客,随手給他指沙發:“你……呃,白老師先坐,我這應該隻有檸檬水……”
照夜白搖搖手,真坐下了。沈頃潇杵在原地:“白老師來……來幹嘛?”
“不是你讓我來嗎?”照夜白一臉迷惑,“我以為你有事講。而且二分部那層那麼亮,不是你們出事了嗎?”
“……”沈頃潇歎氣。“你覺得我要你隻是為了用你?”
照夜白懵了一會,甘拜下風:“……是我想錯了。”說着,居然站起來了。沈頃潇怕他轉身出門,連忙一箭步沖到過道堵住:“你你你……你别……要幹嘛?”
照夜白看他炸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我隻能坐着?不能站起來?”
“你還是坐着吧。”沈頃潇說,要去冰箱旁拿水,加了句:“坐着别動,也不許走。”
好像命令時會更爽快些,拿了兩瓶水回來,看到照夜白真的坐在那,一動不動,姿勢都沒變,眸色沉靜而泰然。沈頃潇走過來,說了句:“擡頭,看我。”然後他看到照夜白亮晶晶的眼睛擡起來,仰起頭看着他,喉結微微滾了一下,像很大塊的雲夢澤那樣缤紛的眼睛,濕潤了一樣,冷凝在他身上。
“你真的不動啊。”沈頃潇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看到照夜白彎起眼睛笑了一下,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眨眼都沒有哦。”
“……”理應承認,那一瞬間沈頃潇心裡一涼。能夠讓自己這樣嚴格遵守某項指令的人,也許也會對别人有如此要求。但他還是把水遞了出去:“可以了。”照夜白接水時眼睛眨了一下,之後略微閉了閉。擰開瓶蓋,他才說:“胃不好還可以喝這麼冰的嗎?”
“我也不是每一天都犯……”沈頃潇在他身旁坐下來,習慣性仰着,“也不能說完全是沒緣故才找你……不過之前你說的,要在你們收購談判期間就大火這件事,可能做不到了。”
“……為什麼?”
“我今天認識了一個人,”沈頃潇選擇性省略酒吧之類的詞,“他說有人正在私下賣我們這次回歸的音源。歌曲被洩露了,所以上面才這個時間開會。目前平台還沒發現洩曲被上線,不過如果到那一步,回歸成績可能不如預期那麼好。”
“……”照夜白放下冰水,“有可能換曲嗎?”
“來不及,再說MV都準備好了,各方面也都發送了音頻文件,所以大概一時半會沒法确定是哪洩出去的。”沈頃潇說起這些,有種司空見慣的平淡,“到時候隻能指望粉絲和舞台了。宣發那邊就看命吧。”
照夜白想了想,問:“你在哪認識了那個人,他又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