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廳裡。鐘譽到外面去拿給她,她翻出來一隻小盒子,裡面是鐘譽的戒指,她新買的那一枚。
盛明之拉過他的手,親自給他戴上。
鐘譽的手指修長,無名指套上一枚素圈的鉑金戒指,很好看。
盛明之滿意地笑笑,誇贊自己:“這枚好合适呀。”
饒是這樣暧昧親昵的動作,他們做起來也像例行公事一樣。鐘譽說不上來戴上一枚戒指有什麼特别的感受,隻是比之前不戴的時候适應了一些。
但這隻是習慣,他們心知肚明。
盛明之放開他的手,去摸自己的手機,随口問了一句:“剛才是不是有人找我?”
“柏思勉。”
她擡頭又低頭:“你把他拉進黑名單了?”
鐘譽的手指摩挲過她的腳踝,她還戴着他送她的那條腳鍊,透過暗紅色的寶石,身下藍黑色的床好像一汪深不可測的海。
“舍不得?”
盛明之沒有把柏思勉從黑名單裡移出來:“怎麼會。我求之不得。”
他将她拉得近了一點,藏在眼底的笑意全然遁逃:“真的嗎?”
“當然啦。”
又騙人。
他不太想跟她說話了,反正現在她身體好了,也不需要他照顧。他從她的房間離開,順手帶上房門。
拉進黑名單這種事向來是短期的,鐘譽知道。想讓他們徹底斷了聯系,大概隻有讓柏思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到時再問盛明之,她必然坦誠地告訴他,她舍不得。
鐘譽目睹了這一年來柏思勉和盛明之無數次想置對方于死地的玩笑,但怎麼去想,都好像一種同生共死的誓言。
對,他們同生共死。
盟友是随時可以棄船而逃的,而柏思勉不一樣,她對他的步步算計,都是清晰地以入局者的身份投身。
居然有種大義凜然的氣勢。
鐘譽其實并不在意盛明之和柏思勉之間的情感究竟到什麼程度。
他毫不關心。他關心的隻有盛明之能不能專心地和他同乘一條船。到了終點,無論掌舵人還是孤舟,都放彼此離開。
他可以下定這個決心。
盛明之剩下半天都待在房間裡,阿姨把晚餐送進來,過段時間再把餐盤拿走。盛明之甚至沒有下床。
阿姨以為他們夫妻吵架了,進來送夜宵的時候,憂心忡忡告知說:“盛小姐,先生晚上出門了。”
盛明之面露難色:“啊,那怎麼辦啊。”
阿姨歎了一口氣,剛要說什麼,盛明之又開口:“阿姨,下次煮牛奶少放一點糖,太甜。”
阿姨一愣,忙說好的。
她下午睡了一會兒,因此晚上不太困,她玩了一會兒遊戲,大約到淩晨三點多,睡夢中隐約聽見鐘譽回來的聲音。
像過去七年的每一次,他沒有再踏足她的卧室。
-
鐘少惟剛從南非出差回來,約鐘譽在茶室見面。
這對兄弟因為不是同一個父親的緣故,從小關系就不親近,但在和集團利益相關的事上,任何矛盾都可以被忽略。
不一定兄友弟恭,但對于利益,必定同仇敵忾。
鐘少惟和鐘譽分管集團的業務和企業發展,除了小部分重合的競争,明面上幾乎沒有對立面。因此對于共同利益,彼此當然樂于信息互通。
鐘少惟是個寬和識大體的長兄,所有認識他的人都這樣說。
淩晨的茶室,鐘少惟和鐘譽對坐。
鐘譽不緊不慢地呷一口松溪小白茶:“什麼樣的事情,這麼晚要把我叫出來?”
鐘少惟推了一份文件到他面前:“東立的董事長半個月前進入重症監護室,現在生死未蔔,集團事務統統由職業經理人代理。這位經理人并非工程出身,發起董事會決議更改集團發展重心。我這次去南非,發現東立的項目已經停工很久了,承擔工程的乙方一周前跑路。”
這對鐘譽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柏思勉想通過和東立合并的方式達到整合的目的,這樣可以減少代理權的出讓,進而提高話語權。但合作之前,柏思勉必定要考慮東立靠不靠得住。
項目工程組跑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有這個雷點在,柏思勉不會輕易同意合并,華安就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争取收購。
鐘譽翻了翻,毫無懸念地問他:“大哥想用這個換什麼?”
鐘少惟意料之中地笑了:“阿譽,和你做交易一向很讓人放心。”
鐘譽擡眸看他一眼,手按在那份文件上,随時準備做出推回去的姿勢。
鐘少惟亦按住文件的另一側:“阿譽,和小寶離婚吧。這樣對你對她都好。”
這麼多年,鐘少惟永遠是那個考量周全而妥帖的大哥,用外人的話來說,雖然他和鐘譽、鐘小寶不是同一個父親,但他作為長兄,确實為弟弟妹妹考慮周全。
鐘譽并不着急拒絕他,耐心地等着他的理由:“無論你和小寶結婚是出于愛還是其他任何因素,這一樁婚姻對你們而言都是一場傷害,尤其是小寶。你不是不了解她,她性格柔順,媽媽對她這一年的冷落就讓她心裡很難受,未來還有那麼多流言蜚語,會壓垮她。從你的角度而言,也更值得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鐘譽把那份文件推回去,又飲一口茶,唇邊淡淡笑了:“大哥這話很好笑。你既然知道我和明之是因愛結合,就應該明白我們決定結婚的時候就做好了面對一切阻礙的準備,現在拿這些無法構成傷害的理由,來勸一對恩愛的夫妻離婚,未免太不道德了。”
鐘譽和盛明之就是有這樣颠倒黑白又信口雌黃的本事,能将一切都冠以愛的崇高,順便給旁人上一層道德枷鎖。
事實如何不重要,隻要在他們口中,他們确實是一對對抗世俗的天涯眷侶就夠了。
鐘少惟的表情無不錯愕,随後轉為遺憾。他将那份合同抽回來:“阿譽,你和小寶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後會後悔的。”
鐘譽無所謂:“那就等以後。”
至少現在,他們是名義上的恩愛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