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何江華意識到失态,他阖眸轉移話題:“此地屬引渡人的領地,最好趕在陰差來之前,讓生靈逃出這座樓房。”
趙景誠喉頭一緊,微抿着的唇溢出不情願的音節:“那個……引渡人是?”
何江華聽樂了,雙掌懸停于耳畔,掌心微弓相擊迸出幾聲脆響:“半吊子水平,同事都認不全,還敢學人家捉鬼。”
譏諷的笑聲和掌聲撩紅了趙景誠的臉。
其實他并非童子軍,即使加上學習研究的日子,滿打滿算下來他才入行一年。而且修行時,常識性、基礎性的知識他不稀罕,專撿着能賺錢的手藝仔細研學。
不知道“引渡人”也情有可原。
何江華笑得心滿意足了,悠悠解釋:“人死後,靈魂會被陰差帶往黃泉路。可渡船終有載限,孤魂無處停泊,地府便在人間租賃地皮,讓尚未登記的孤魂有停歇之地,以維護現世秩序。而管理這些交彙地段的通靈人,便被稱為‘引渡人’。”
因為此地是引渡人的管轄地,地府才會不在乎鬧市裡有座鬼窟,也沒有發覺出鬼窟的異常。
趙景誠思緒憶起渾身蜷縮的甯胥:“他并非自願。”
何江華如高堂之上的神明,冰冷無私:“他祖宗與大帝訂下靈契,祖祖輩輩蒙受地府蔭庇,‘引渡人’的身份早在他出生時,就已釘在死亡的墓碑之上,怎容得他不樂意?”
趙景誠眸沉下:“若是他沒有背棄祖訓,沒有賣出這幢兩界交彙處的洋樓,樓裡的厲鬼從何處來?”
地下室冷寂如冰。
良久,趙景誠冷淡說道:“沒了引渡人管轄,這棟洋樓開始肆意獵殺每一位房客,把逃離的房客召回,用他們的鬼魂滋養自己。”
直到今天,這座鬼洋樓的秘密才被剖露于世人眼前。
他垂下兩側的手指,指節緊握泛白,“興許是甯胥良心發現,再度回到鬼洋樓裡,用童謠指引我們營救姜家人。”
隻有甯胥才會如此痛恨,這座祖輩留下來的洋樓吧。
走廊裡一陣窸窸窣窣。
縛靈繩重新繞過他光滑如玉的手腕,濕潤的嗓音在他的耳畔響起:“來人了。”
走廊的盡頭是一條樓梯,滿洲窗閃爍着絢爛光芒。
兩個人影徑自上了台階,腳步聲回蕩在空靈的樓梯間,他們看見走廊處站着的影子,蓦然相抱着發出尖叫:“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紮着狼尾的男人飛到他們身邊,捂住他們的嘴:“讓你們輕聲些,别把厲鬼喊來了。”
趙景誠招了下手:“李陽。”
李陽身形一晃,激動地伸手戳了戳趙景誠,指尖感受到暖意。他一把抱住趙景誠:“趙兄弟,你竟然沒死!”
趙景誠面無表情地推開李陽,他沒死在洋樓手裡,差點被李陽勒窒息。
樓梯間忽然鑽出一個腦袋,于秦不知遭遇了什麼,神色瘋癫,精心打理的油頭淩亂似雞窩。他身軀一震,猛然推開前面的保姆和廚師,扣住趙景誠的雙臂:“你,你,你……”
一股騷燥尿味撲鼻,趙景誠極度嫌棄地逃走:“對,我沒死。”
為防止再度被于秦和李陽激動抱住,趙景誠飛快地把所遇之事說出,其中隐秘了何江華身份之事,而後靠着牆壁,微微吐息回神。
李陽的眼刀刮了下何江華:“若非你養的鬼膽小如鼠,逃跑途中心生畏懼,趙兄弟怎會不得以用凡人之軀抵抗萬鬼,最終虎口逃生?而你養的這隻鬼,隻會汪汪叫兩聲。”
何江華眸色深若海底,周身散發出肅殺的氣息,空氣蓦然低了幾度。
當着鬼面,掠鬼之美,攘鬼之功,趙景誠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下何江華,心中又騰起報複的爽意,唇角輕輕顫動。
趙景誠擡了擡下颌:“這兩位是偷吃的饞貓?”
保姆陳姐和廚師鐘師傅面面相觑,放下擁抱的雙臂,臉色肉眼可見地變紅。
原來是這個“偷吃”啊。
李陽手塞進口袋裡,翻動,掏出一抹白軟:“這是甯胥給的下一個線索。”
一隻大手徑自奪過那物,何江華念念有詞:“髒物,髒物。”
趙景誠皺了一下眉頭:“你要滋陰補陽就去找女鬼,别對人家的胸.罩發情。”
何江華看了趙景誠一眼,後者也戲谑地望着他。
何江華手一抖,那抹白軟落在了地上。他卻無動于衷,隻顧回避趙景誠的視線。
另一邊,于秦唇角一扯:“他個鬼補什麼陽?”
趙景誠垂下眼簾:“知鬼知面不知心呐。”
他的視線凝在那抹白軟上,殷紅的血字狷狂潦草“三個女人做嫁衣”。
趙景誠心裡百轉千回,幾乎下意識地看向何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