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柯突然出聲:“李阿姨,我爸媽飛機得明天上午才能到呢。”
李老師艱難地抿了一下嘴唇,像是被問住了似的,哆哆嗦嗦地掉了眼淚。李老師的丈夫則是一副于心不忍的表情,最後拍了拍林亦柯的肩膀。
林亦柯想不起來那段時間是怎麼過的,手機裡的各大門戶網站都會跳出類似“突發!一架波音737起飛不久後偏離航道,于某國境内墜毀,機上153人全部遇難”這樣的信息。
航空公司,保險公司,父母的單位,自己的學校陸陸續續的來人,一波又一波的人,唉聲歎氣,又是哭泣又是安慰,林亦柯一句話也不想說。
去年他姥姥因病去世,他以為不會再經曆這種痛苦的事情了,至少不會這麼快。
林亦柯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了,渾渾噩噩得跟場夢一樣,夢醒了,他成了孤兒。
他拒絕了李老師把他接回家裡照顧的好意,表示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
在他的再三強調下,這位好心的阿姨終于同意,但也說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打電話給她說,林亦柯乖巧點頭說好的,謝謝李阿姨。
等他再一次踏入家門,走進空蕩蕩的沒有人氣的房間,看着放在櫃子上父母的黑白照片——他甚至連父母的骨灰都沒有。
胸口突然一陣劇烈的心悸,巨大的恐慌與無助一股腦地湧入他的心頭,刺痛他麻木的神經。
林亦柯終于趴在地上痛聲大哭,哭他的恐懼和怯弱,哭他的思念和委屈。
林亦柯一個月後才重新回到學校上課,本來他年紀就比同班的同學小,才剛升高中沒多久,也沒什麼熟悉的朋友,這些都讓他變得更加沉默。
大部分老師和同學在知道隐情後基本都會同情他,在學校裡對他多加照顧。
但也免不了有性格惡劣的學生,年紀小還無父無母,于是有人不小心碰倒被子濕了他的課本,也有人不小心伸了隻腳差點絆倒他。
看不過去的同學幫他出頭和人吵架,他也不哭不鬧,平淡地接受别人的道歉,又給幫他的人道謝。
不知道欺負他的人是覺得沒意思還是被老師和家長警告,後面這種情況就越來越少,直至消失,日子好像也就這麼一點點的往前走了。
秦臻隻是随口一問,沒想到這茬,心裡仿佛揪了一下,親了親他的額發安慰:“抱歉……”
林亦柯在他懷裡搖搖頭。
“後來上學的時候還有人欺負你嗎?”秦臻想起來他當時被揍的那次。
“沒有,真有這種事的話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看見了會幫我的,”林亦柯說得模糊,擡頭沖他笑笑,“那次被打純屬意外。”
“那次警察也去了,如果警察沒去的話你會和老師說嗎?”秦臻自動忽略後面那句。
“又不是什麼大事,感覺說出來挺小題大做的。”
秦臻鼻腔裡發出不贊同的哼聲,心情複雜地摸他頭發:“都被欺負成什麼樣了,還不是什麼大事,你不制止的話他們隻會蹬鼻子上臉越來越過分。”
“不會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林亦柯擡起下巴去親他的鎖骨。
秦臻往後挪了挪,捧着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跟個小天使似的,皺着眉歎了口氣,不是說林亦柯性格不好,但是不會反抗會被欺負的,強硬些對自己好。
“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現在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幫你的,有些事也可以——所有事都可以找我,所有,任何事,知道嗎?”
秦臻腦子裡已經在幻想他那時候在學校被欺負了也不說話,回家之後也沒個人能給他撐腰安慰,搞不好還要半夜睡不着躲在被窩裡偷偷哭。
越想越難受,不知道那時候林亦柯受了多少委屈。
“聽見了嗎?說話。”又把人重新摟到懷裡,拍了拍,非得懷裡人點頭了才肯罷休,得到回複安心地閉上了眼。
“辛苦你了。”秦臻摸摸懷裡人的頭發,辛苦地一個人生活了這麼久,辛苦地牽挂他又找了他這麼多年。
窗外冷風橫掃,風雪漫卷,床上的兩個人交頸而眠親密無間。
林亦柯聽着抱着他的人心跳節奏慢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深沉而有規律。
他從秦臻的懷裡擡起頭看他,眉目舒展,睡得很沉。
床頭夜燈發出微弱的光,越過秦臻的側臉印到林亦柯通紅的眼眶,眼裡的淚水透着細碎的光。
林亦柯昂着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把頭重新埋回秦臻的頸窩,阖上了眼皮,嘴裡近乎呓語地念着:“秦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