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貴妃召沈柔則見面是沈柔則萬萬想不到的。
自從皇後自缢之後,九嫔之首便是靜貴妃,隻不過靜貴妃這麼多年早已看透宮中的爾虞吾詐,恩寵榮枯,總以身體抱恙在錦珍宮休憩不願意參與那些恩恩怨怨,然而這麼一個青燈古佛的人,也因為太子選妃的事情動了凡念。
傾盆大雨侵襲了京中,雨點猶如利箭,密密麻麻砸在地上。
沈柔則步履匆匆,跟着錦珍宮的掌事梁嬷嬷的身後撐着油紙傘小心翼翼亦步亦趨,蒙蒙雨霧中萬物變得模糊不清,猶如此刻沈柔則混亂的内心。
錦珍宮,空氣裡彌漫着沉水香的香氣,
靜貴妃坐在那兒,衣着華貴。
這是第二次見她,沈柔則心裡暗暗的想。
第一次見她是當年她收養李乾,那時候她年輕着,美麗高貴,秀雅無雙。
在後宮那麼多美麗的女子,婀娜多姿,但是靜貴妃沒得與衆不同,她沉穩,内斂,做人做事總是隔着淡淡的疏遠,仿佛對一切并不熱衷。
今上知道李乾的生母身份太過低微,疼惜他,便将他過繼在靜貴妃膝下。
而這次見面,她始終美麗隻不過有些瘦了,也老了,比起當年的神采奕奕現在也有點晦暗無光,不知道這些年吃齋念佛的原因,她總是喜歡穿素色的衣服,顯得沉沉老氣。
沈柔則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道:“奴婢沈柔則給主子娘娘請安。”
靜貴妃擡擡手笑道:“你起來吧。”
她一笑,沈柔則内心一片慌亂。
梁嬷嬷伺候靜貴妃十多年,早就對靜貴妃的心思了如指掌,隻不過見靜貴妃眼神那麼一蕩梁嬷嬷就着急忙慌的端過軟凳,低聲道:“姑娘坐吧。”
這句姑娘稱呼得沈柔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在那兒隻能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表情。
梁嬷嬷心裡不屑的想:這丫頭最近深得韓宮令的青睐,這麼看來也不過平平凡凡毫無過人之處。
靜貴妃溫婉一笑,淡淡道:“坐下吧,你不必拘禮謹慎,我今兒召你來,隻不過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沈柔則這才輕輕,微微搭了一個邊的坐下,渾身肌肉急繃繃的,全神貫注的聽着生怕自己錯漏了半個字。
靜貴妃漫不經心的問道:“我聽說昨夜出了事兒?”
這話說得像是拉家常似,平平常常的,可是沈柔則卻嗅出了幾分危險的味道,她像是一個狡黠的狐狸靈巧的躲避着獵人的追逐,垂下頭滴水不漏道:“奴婢聽聞是褚玉宮的薛淑媛吃了從宮外帶進來的果子不太舒服,折騰了小半宿。”
靜貴妃微微蹙眉道:“兩位淑媛剛剛入宮肯定有不适的地方,你們是韓宮令親自選定伺候主子的,做事可不能糊塗。”
沈柔則不敢擡頭,依舊卑微道:“奴婢謹記。”
靜貴妃莞爾道:“你是個聰明人,這裡無旁人,你跟我說句心裡話,你覺得兩位淑媛誰能入主東宮?”
沈柔則驚駭瞪大了眼珠子,隻覺得胸口憋着一口氣發悶,她吐不出吞不下,卡在喉嚨幹澀發苦。
沒想到靜貴妃竟然這般耐不住性子,直來直去反而最難對付。
靜貴妃嘴角斂起一絲柔和的笑意,她緊緊盯着沈柔則不等她開口突兀道:“我中意薛淑媛,她出身世家和太子相配,你理應知道太子身份低微,若是娶了薛淑媛,一直對太子攻擊士大夫們也能收聲。”
沈柔則咬住嘴唇,她竭力内心的恐慌,腦子保持着一絲清明。
靜貴妃的話已經明到表面,無疑是警告沈柔則她想要的人選就是薛淑媛。
靜貴妃繼續道:“雖然太子并非我親生,但是這麼多年撫育之情讓我不得不為他籌謀,我朝曆代都是重文輕武,隻不過這幾年邊關戰事膠着才會讓那些寒衣武将有了出頭之日,但是論起來還是世家子弟更加忠心耿耿。”
沈柔則依舊一言不發。
梁嬷嬷輕輕敲打道:“沈姑娘是聰明人,蕙質蘭心,個中道理貴妃娘娘已經告訴你了,就看你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沈柔則知道,她當然知道眼前的一主一仆雙簧戲唱的是什麼意思,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垂着頭,微微咬住了嘴唇道:“奴婢身份低微,做事蠢鈍,怕錯付了主子娘娘的心意。”
梁嬷嬷驚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靜貴妃。
靜貴妃面色未變,婉和道:“我明了你的心,你身為奴婢有些事情要看得長遠,你現在不夠清醒。”她的語氣依舊那般柔和,可是這番話卻像是淬了毒讓沈柔則膽戰心驚。
沈柔則‘撲通’一聲跪倒在靜貴妃面前哀求道:“娘娘教訓的是,奴婢目光短淺蠢鈍如豬。”
靜貴妃微微一笑道:“好孩子,我點化不了你,你自求多福。”
說罷輕輕擺手,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