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閣這個地方聽起來就很富貴。
可是待衆人匆匆趕到這裡才發現和尋常百姓的民宅别無二緻,曹雍心急推搡着阿福,阿福滿臉不情願的撇着嘴敲響了這扇已經斑駁得辨不清原色的門。
不一會兒,門緩緩晃動,發出“吱呀”一聲,仿若古老歲月的歎息。
一個小姑娘從門縫中探出了頭,她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身形清瘦,宛如風中的細柳,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她的面容白皙而秀氣,宛如春日裡初綻的梨花,純淨而美好。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她的雙眼灰蒙蒙空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迷霧。她的視線虛虛掠過衆人,投向遠處,眼神中滿是迷茫,清脆的聲音仿若黃莺出谷,婉轉動聽:“誰啊?”
衆人驚覺,原來是個盲姑娘!沈柔則本就心地善良,見此情景,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憐惜之情。她趕忙上前,動作輕柔地扶住姑娘纖瘦的胳膊,聲音溫柔得如同春日裡的微風:“我們是從京中來的,想見見一個叫方黛蕪的姑娘。”那盲姑娘歪着頭,模樣十分可愛,像是在認真思考着什麼,片刻後,語氣緩和地說道:“你們可曾有約?”李琰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說道:“我們不曾有約,如此冒昧前來,确實唐突。隻是有些事情,急切地想要問問你家方黛蕪姑娘。”盲姑娘輕輕搖了搖頭,細聲慢語地說道:“你們确實很是唐突,不過京中來的人,想必不太了解咱們這兒的規矩。”李琰挑了挑眉毛,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哦?”盲姑娘耐心解釋道:“想見咱們姑娘的人太多了,你現在若預約,快則三個月能排上,慢的話,就得等上半年。”此言一出,衆人皆是滿面驚訝,面面相觑,沒想到這方姑娘竟如此難見。
曹雍本就脾氣急躁,此刻更是按捺不住,粗着嗓子說道:“你們這方姑娘可真是夠金貴的!難道是金子做的不成?”盲姑娘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那是因為我家姑娘不是凡人。”曹雍滿臉不屑,冷哼一聲:“不是凡人?那是什麼?”盲姑娘挺直了身子,臉上滿是驕傲之色:“我家姑娘是人間仙子,豈是俗人說見就見的?”曹雍縱然再愚笨,也聽出了其中的諷刺之意,頓時氣得滿臉漲紅,如同熟透的番茄,剛想張嘴斥責幾句。李琰見狀,趕忙輕聲說道:“曹雍,不可無禮。”說着,他趕忙從懷裡掏出了帖子,這帖子可是他出發之前,特意請魏大人所寫。盲姑娘伸出手,輕輕摩挲着帖子,片刻後說道:“是魏大人的字?”沈柔則滿臉驚奇,忍不住誇贊道:“你可真厲害。”盲姑娘會心一笑,嘴角綻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宛如春日裡盛開的花朵,煞是可愛。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悠揚的古琴聲響起,那聲音似碎玉墜入寒潭,清脆中帶着絲絲寒意,又似冰淩在月下折斷,清冷而決絕,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停下腳步,沉浸在着美妙的琴聲之中,再細聽來,琴聲又化作潺潺春溪漫過山間流淌出無盡的柔情與蜜意。
小女孩輕輕道:“看來我家姑娘想要見你們。”說罷側着身子,恭順道:“請。”
李琰在京中曾聽過很多名家彈奏古琴,但是他還是第一次聽得這般如癡如醉,可見演奏者技藝已經登峰造極,正想着,琴聲陡然一邊,變得清冽起來,還萦繞着化不開的纏綿之意。
所有人都急切的循聲而望,追尋那琴聲的主人。
院子裡有個小亭子,中央坐着撫琴人,月白廣袖垂落石階,露出半截如雪皓腕,她披散着綢緞一般烏黑光亮的長發,白皙纖細的手指在弦間上下飛舞仿佛靈動的蝶,泛音列如珠玉傾盤,清脆悅耳,衆人皆屏氣斂呼息,靜靜傾聽,那琴聲如泣如訴,每個音節都帶着霜雪,如凝結成的水晶墜子互相碰撞,重重疊疊的琴聲又恍若繁花須臾開遍山野,絢爛迷人。
一曲終了,衆人仿若大夢初醒,卻又仿佛仍置身夢中。
沈柔則忍不住輕輕感歎道:“原來人們常說繞梁三日,餘音不絕,竟是真的,何德何能修來的福氣能聽到如此天籁之音,如此優美悅耳,餘味無窮啊!”
李琰也不禁歎道:“我曾聽過京中不少名家的彈奏,但是能夠如此讓人忘我不敢呼吸的也隻有姑娘的琴藝了。”
曹雍說不出話,眼睛恨不得飛出去瞧瞧那亭子裡的女子長得什麼樣子。
阿福喃喃道:“真好聽,真好聽。”
那女子緩緩站起身,身姿聘聘婷婷,仿若弱柳扶風。在陽光的照耀下,衆人才看清她的臉。令人意外的是,她非但不美,反而長得有些醜。眼睛太小,猶如兩顆黑豆鑲嵌在臉上;鼻子太塌,仿佛被歲月無情地壓平;嘴唇太薄,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與那盲姑娘站在一起,更顯得黯淡無光。然而,她身上卻散發着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無法忽視。
女子輕聲道:“妾身就是方黛蕪,這幾位客官我想是為了制台大人的事情前來找我的把?”
李琰歎道:“看來姑娘神機妙算。”
方黛蕪道:“兩位制台大人确實和我有幾分交情,他們很信任我,隻是可惜還是在劫難逃。”
李琰道:“難道姑娘你已經算出二位大人的命運?”
方黛蕪幽幽歎息道:“沒錯,我可以預知世人的命運!”
曹雍忍不住嗤笑一聲,臉上滿是懷疑之色。
沈柔則暗地裡用胳膊拐了拐曹雍的肩膀,嗔怒的看了他一眼。
曹雍聳聳肩膀毫不在意道:“我才不信呢。”
方黛蕪緩緩走到他面前,凝視着他的眼,曹雍看着方黛蕪那黑漆漆的眸子,仿佛星辰在眼底閃耀,透着神秘的光澤竟然不由自主心有點發慌像是被人看穿了似的。
方黛蕪轉過身,翩翩裙裾掠過青石石階,她忽然道:“這位官爺我猜得沒錯的話,前幾日經過一場惡戰,僥幸活命,那是因為跟随你多年的刀替你擋下了這場災禍!”
曹雍聽罷,瞳孔驟縮,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手無意識的摸向腰間的配刀。
來平洲之前保護太子卻遇襲,他奮力抵擋駕着馬車胡亂逃命。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的看向沈柔則和李琰,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股看不見駭人的氣場席卷而來。
阿福隻覺得喉嚨幹涸,他湊到李琰身邊低低道:“這個女子有點邪門,王爺一定要小心。”
那盲眼少女輕輕笑出聲道:“怎麼了?是被吓住了?”
曹雍本想犟嘴可是他張張嘴巴說不出一個音。
方黛蕪走到亭子裡,掀開琴台,原來裡面竟然有一個暗格,她取出一卷畫軸,輕歎道:“我有時候也不願意相信。”她深吸口氣繼續道:“我們不站在院子裡說話了,幾位既然遠道而來,那就不嫌棄請來寒舍喝杯茶水,既然有緣我們慢慢聊。”說罷轉身離去。
幾個人亦步亦趨趕忙跟随着她的腳步走進屋子。
盲眼少女手腳利落的給幾人斟茶,沈柔則本來還擔心,結果發現她行雲流水這才松了口氣。
方黛蕪将畫軸置于桌案之上,纖纖素手輕柔展開有點泛黃的畫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