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你來了。”
層層疊疊的餘音似古鐘般蒼茫,緩緩蕩開在純白的夢境中。
祁筝垂下眼睫,上下翻看着一日未見的手,這是她人族的手,白皙,骨節有些凸出。
她變回了人。
一盞茶前,她還坐在公主的雕花拔步床上,努力保持清醒。
“咳咳,哞。”
山巒大的黑色巨影籠住腳下米粒似的人類,目光沉沉——祁筝面前立着一個巨大的夢貘,體型之大以至于她還沒有它的一顆眼珠大。
整個空間雪白一片,空無一物,看得人幾乎眼盲。
“夢貘?哦不對,前輩,是你讓我入夢了?”
“哞,是的。”夢貘老謀深算地眯着眼,點頭幅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的朋友呢,他們也入夢了?還有我的靈寵,它可安全否?你找我們來是想要讓我們做什麼?”
“她們也在夢中,你不必憂心。至于你的靈寵……他比你更能保護自己。”
祁筝莫名認為它還挺靠譜,三言兩語間已是信了大半。
棕色巨獸曆經千年,已長成了一副完全不可愛的長方形體格,“讓你們做什麼?我……還未想好,随時會改變主意,隻是當下,我想看看經過你們的改變,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夢貘黑黑圓圓的眼珠中深藏了許多祁筝看不懂的情緒,翻湧着的,痛苦的,埋進它幽深的瞳孔中,“我很痛苦,”它說,“他要來了,你小心。”
“誰要來了?對了,前輩,那位人族修士是何種身份,師承何派,可否告知?”
“……”
夢貘緊緊閉上雙眼。
“前輩?”
“前輩?你總得告訴我們怎樣才能出去吧?進了你這幻境,玉牌都沒了!”
“他來了。”
“誰……呃!”
一股失重感砸上後腦,祁筝猛地直起身,又成了小小胖胖的一隻夢貘。
但方才的一切都在告知她,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夢。她真的……攪入了什麼不可預知的事中。
!!
屁股突然被拍了一下。
“祁筝,你醒了沒?”
夢貘一頭黑線,白衣修士支着一隻胳膊,語氣有些滞澀,“我……剛剛在夢中看見了夢貘。”
“嗷。”我也是。
“我猜你大概也是吧?”人族聲音帶着初醒的沙啞,“你如今隻是小獸……我實力不如曲方邈,你跟着他,讓他護好你……你可别多想,我隻是不想你跟我一起進了幻境還死了,讓别人看不起我!”
“嗷。”好。
屋内天光大亮,孟千衣與祁筝歪七扭八倒在卷成一條的被子上,頭頂是公主的墨色輕紗帳。
修士将小獸夾在身側,像夾着一本練習題集。
裡屋的桌上趴着公主,單手撐面,垂下的發絲耷在側臉,一聲不吭。
孟千衣抱着胖乎乎的夢貘,在公主身邊落座。
……
又等了兩柱香,還是遲遲沒動靜。
修士托着夢貘,将它擱在桌上,才騰出一隻手戳戳公主小臂,“哎,曲方邈,醒醒。”
“……”
祁筝心中莫名,三人同時入夢,為何他還陷在夢中?
這曲方邈做了何夢,難不成和她們兩人不同?
夢貘輕輕觸了下公主,卻感到一股極強的撕扯力,像湖水中的漩渦,直接将她吸了進去。
————
“你别以為吾會懼怕你,假使吾發現你用淩瀾公主的身體做了什麼,吾就将你的事告訴……”
這聲音……是夢貘!
祁筝猛地睜開眼就被滿視野的白色晃得暈了一瞬,緊接着,便見一藍白肥碩小獸正對着她站在夢貘身前,身體被巨大的夢貘遮住大半。
祁筝喃喃道:“咪咪?”
小獸渾身一震,妖瞳中金光一閃,看向夢境中的不速之客。
祁筝盯着幾日未見的靈寵,上前幾步,滿臉不可置信,“咪咪,你怎麼進來的?”
“……咳咳!!”小獸陡然間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之聲,用力之大彷佛喉中卡了一顆土豆!
頭頂陰影慢慢慢慢地旋轉,祁筝擡頭,對上夢貘平靜如死水的眼神。
這樣與世無争毫無世俗欲望彷佛死了三天般古井無波的眼睛中,竟有兩枚縮成針尖大小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