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卡列看着這位傳說中天才一般的首領，咽了咽唾沫，剛要開口介紹，他就先問：“西北的使徒怎麼跑到我這來了？”

他的嗓音很低沉，開口說話時讓人心髒忍不住顫抖，也不知道是出于害怕，還是被他低沉仿佛能引起胸腔共鳴的聲音震的。

維隆卡也學他将手背在身後，淡定地說，“我們是來找一位被惡魔附身的人，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帶走他身體裡的惡魔。”

話落，屋内靜得讓人有些崩潰，一時間他們什麼聲音也聽不見，耳朵被割了一般，就連呼吸和心跳聲也聽不見，氣氛古怪到了極點。

釋尼雪拽着阿斯卡列的衣袖，求救地看着他，阿斯卡列也不敢吭聲，隻有被惡魔占據身體的維隆卡什麼都不怕地直直仰視他。

“他待會兒過來。”卡什瞥了三人一眼，見三人都穿着和艾米剛來時一樣的黑袍，沒有多起疑心，但他會在場，三個人要是敢做出什麼馬腳，他就當場殺了他們。

三人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總之他在場，幾人是要拘束、提心吊膽一些，連坐也不敢坐了，靜靜站着，搓着手，等他們把人帶過來。

門再次被推開時，進來了一群人，維隆卡轉身對着門口，看到最前方穿着雪白衣裳，端莊高雅，娉婷而立，面色柔和溫冷，和卡什外表、氣質、儀态截然不同，甚至是與所有食人族待在一起都宛若冰火兩重天的餘謹時眼前一亮，好像這間昏灰，陰氣沉沉甚至恐怖的屋子也被照亮溫暖，變成什麼稀世罕見的人間天堂了。

他細細打量着餘謹，眼睛像掃描儀一樣掃過他全身，看到他腳邊還跟着一隻矮腳小動物，好奇地仔細看了看。

卡什看到他身後跟過來的人，眉頭一皺。人都過來了醫館怎麼辦。

維羅妮卡和懷亞特左右護法似的将餘謹帶進去，餘謹眼神淡然地看了面前陌生的三人一眼，“你們找我什麼事？”

三人讷讷地朝他走近，似乎已經看呆了，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阿斯卡列尴尬地輕咳了一聲，臉色微紅，拍了一下維隆卡的腰，低聲道：“别看了，說正事。”

維隆卡依舊緊緊盯着餘謹，眼睛一眨不眨，眼瞳慢慢變得細窄，視線近乎貪婪。

“怪不得它們喜歡你。”維隆卡點了點頭，突然握住餘謹的手，來回撫摸，像第一次見到人類似的，驚奇又愛不釋手。

沒等餘謹把手抽回，卡什就過來一把将他拽開，險些将他推到地上，維隆卡猛回神盯着卡什和餘謹看，眼神忽然明朗，明白了些什麼，再一轉頭看懷亞特，再回頭看餘謹，他忽然笑了出來，這一笑直接将釋尼雪吓得臉色蒼白，險些跪倒在地。

“哦，哈哈哈哈，哦——”維隆卡拍拍手，恍然大悟一般悄悄走到餘謹身旁，低聲說，“你喜歡現在站在你旁邊的這個？”

餘謹瞪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卡什也聽見了，偷偷看他，看到他嘟囔着嘴，好奇那句話到底是說中他的心了還是什麼。

維隆卡餘光看到卡什嘴角的淡笑，又忽然說，“但你更放不下那邊那個。”

餘謹的臉色這會兒才舒緩，卡什看到他面部細微的表情變化，怒氣攻心，用力将他拽到自己身後，又按着維隆卡的心口手指用力推了一把，維隆卡心口被他戳得悶疼，但也隻是不服氣地瞥他，什麼話也沒說。

“你叫我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麼。”餘謹從卡什身後走出來，嗓音清亮。

阿斯卡列和釋尼雪如釋重負，終于說到正事了。

維隆卡看了一圈，将在場所有人的關系全部都理清了，他暗暗感歎，好一些為了追求真愛而苦苦糾纏的人啊。

“沒什麼，”維隆卡搓着手朝他走，“我是來救你的。”

他站在餘謹對面，注視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你的眼睛很特别，尤其是在這個世界。”

餘謹和他對視，他眼中帶着笑意，餘謹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最初的自己。

“你不是人類。”餘謹聲音刻意壓低到隻有彼此才能聽見。

“你看出來了。”維隆卡說，“這個人叫維隆卡，是西北一部分使徒的引領者，為了救你，他将自己的靈魂獻給我了。”

餘謹喘着氣，心口悶悶的，開口時聲線有些抖：“怎麼救？”

“那太簡單了，”維隆卡給他看自己已經變成漩渦的掌心，“退遠點，我把你體内的惡魔吸出來。”

餘謹照他說的後退三大步，倆人間的距離不算遠，維隆卡肉眼丈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會有點疼。”

話剛說完，他就突然擡手對準餘謹的心口，率先将沒被封印住的堕落惡魔吸出來。

原本坐着閑聊的人全都被現在周身籠罩一圈金粉色光暈的餘謹吸引了視線，他們不由自主地朝那靠攏，好奇又驚歎地看着此刻臉上花瓣溢開，臉色粉潤，渾身流光溢彩的餘謹。

“那是惡魔？”哈林頓咬着手指，“好漂亮的顔色。”

奧菲諾娜狐疑地看着餘謹頸部多出來的細線，轉頭問維羅妮卡，“他的身體裡是不是總共有三隻惡魔？”

維羅妮卡嗯一聲，“你怎麼會知道？”

“看他的脖子。”

維羅妮卡順她說的看過去，果然，餘謹頸部出現了三種顔色各異的細線，現有一條越來越淺，快要消失。

在堕落惡魔完全被抽出時，餘謹也被透支了力氣，全身癱軟地跪在了地上，卡什幾乎是立即，和他跪地動作同步一般上前抱住他，隻見餘謹的身體輕飄飄地落在卡什的懷裡，就像蒲公英。

餘謹沒了唇色，臉頰似乎也更凹陷了，卡什擔憂地撫摸他的臉龐，不敢用力，怕弄疼他，輕聲問：“疼嗎？”

“……不疼，”餘謹說，“沒有感覺。”

他隻覺得身體變輕了，沒那麼實了，像肝髒被挖出來了，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怪不得，”維隆卡看了眼縮合的掌心，“難怪它還能生長，原來是一直在吸食你的精氣。”

“什麼？”卡什氣得聲音都變了，其他食人族也是臉色驟變，森然看着中央外來的三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始動手，大幹一番。

維隆卡脊背冒着冷汗，其餘倆人臉色也極其難堪，他們求救地看向維隆卡，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

“這…”維隆卡一攤手，“這很顯然啊，惡魔寄居在人體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它們也要生長，生長肯定需要養分，光身體收入的養分怎麼夠分，所以它們就會自主毫無意識地吸食寄主體内原本的養分，直到寄主被吸成人幹。”

卡什回頭不善地看他，對維羅妮卡使了個眼色，下一秒，刀就架在另外倆人脖子上，維羅妮卡惡狠狠地對他說：“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

釋尼雪：“……”

阿斯卡列：“……”

“你快說啊你快說啊！”阿斯卡列急得大喊，“快把知道的都告訴他們，我不想死在這啊——”

釋尼雪直接哭了出來，哭聲煩得維隆卡想罵人，他一甩手，揚聲說：“好啦，先等我把惡魔都揪出來再告訴你們。”

“把他扶起來。”維隆卡轉了轉手腕，走近餘謹。

維羅妮卡悄咪咪地看向一直在邊上站着的懷亞特，默默走過去撞了一下他的肩，低聲問：“诶，你不去幫忙嗎？”

懷亞特回了一下頭，“他不喜歡很多人圍在他身邊，卡什一個人就夠了。”

維羅妮卡捂了一下嘴，低聲說，“首領不會放棄他的，你打算怎麼辦？一直和首領争下去嗎？”

“我等他做出抉擇。”懷亞特一直看着餘謹，他好擔心，但他知道自己現在過去隻會讓他覺得難堪。

餘謹從來都不喜歡夾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懷亞特也知道這樣的關系會讓他痛苦，他不想再看餘謹痛苦了，如果他選擇了卡什那他就松手，從此以後隻默默陪在他身邊，如果他選擇自己，那他就等一切結束，塵埃落定，再帶餘謹離開部落，去一個沒有人會打擾的地方和他恩愛到彼此死亡。

安靜時，隻聽見維隆卡大喊一句，“你真是嫌命長，居然敢養惡魔！”

餘謹被他吼得愣了神，“我沒有養惡魔。”

“是嗎，”維隆卡抓住他的手腕，注入惡魔的氣息，轉眼，痛苦惡魔的手就被擠出來，兩隻一模一樣的手疊在一起，格外滲人，他直視餘謹，眼神犀利逼他說出實話，“那你告訴我，這是哪隻惡魔。”

他氣到聲音沙啞，“我以為你隻是生下他，然後就把他養在體外，沒想到你居然傻了一樣的把他留在了身體裡！你不要命了！你真是…真是單純呆傻到了極點！”

他的話回響在餘謹耳畔，餘謹兩眼放空，呢喃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