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藥液緩緩被推進皮膚,秦奕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無比的疲累,身後的黑暗異常溫暖,就像是兒時的溫床,會被3418挑在一個溫暖的晴天拿出去曬的被子。
曬被子的橫杠底下有一大片薄荷叢,晚上被子上都是薄荷香。
他們兩個大孩子一個小豆丁喜歡坐在薄荷叢裡,一邊吃餐一邊聊天。
“其實我有很在意的人的,阿問不是第二個。”
甯茯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他兩隻手都在忙活,餘不出手來擦,隻能任由它們落在秦奕的身上。
秦奕像是被燙到,想伸手給他擦眼淚,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可以支持哪怕隻是一個簡單的擡手的動作了。
液體被活塞擠壓,秦奕露出久違的神色,明明以前很害怕被甯茯抓住的才對。
小時候,甯茯剛開始學醫,就天天拿他們兄弟倆練習紮針,最先開始是拿秦奕,秦奕躲不過,就把秦問也給薅進來,親兄弟就得有難同當。
甯茯紮人很痛,他試過從各個角度和各種手法,但是偏生體質感人,總能解鎖該種方式最疼的打針體驗,堪稱星際版的斯拉夫人。
每每結局都是秦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3418接過去哄慰,秦奕捂着鼓包的針眼滿臉無奈和生無可戀,明明一個字沒說,甚至連嫌棄的表情都沒敢流露出,都能被惱羞成怒疑神疑鬼的甯茯遷怒,然後秦奕就會抱着他哄勸“大家都這樣”“新手嘛,不丢人”“上次給我打針那醫生,技術還沒你好呢”“别生氣了,是阿問不識好歹,你别跟他一般見識”諸如此類。
可憐兩位小殿下的家庭醫生,那可是帝國泰鬥級的人物,後來還是甯茯的老師,沒想到小時候會被秦奕這樣诋毀,就為了哄他。
再後來,他們分手了,甯茯為了離開傷心地,開始全星際到處跑義診,一年裡大半時間都不會呆在紅塔,更不會再遇見故人。
“你紮人一直都好疼啊……”
斯人已逝,尾音呢喃,消匿于空中散的無影無蹤,甯茯站在原地,才喃喃出那句“騙子。”
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耳鳴很嚴重,拿着針筒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甯醫生!甯醫生!”
看着秦問的人大步走進房間,“長官的異化加快了!”
呼聲将甯茯拉回來,他像突然從水裡被撈出來,深呼吸了幾次才穩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大步走向秦問。
秦問在強力抑制劑打進去的時候,異化就應該中斷,但不知道為何,他再次異化了。
這次異化比上一次來的更加猛烈,此時躺在床上的秦問已經有轉醒的迹象。
他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
身邊的檢測屏上一片紅,無數大大的感歎号都在昭示,他的異化無法停止。
“将他轉移,動作要快!”
甯茯沖身邊的下屬喊道,他們不敢觸碰他,怕加快他的蘇醒,隻能擡底下的床墊,可是在小心成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引來了秦問的劇烈掙紮,秦問的喉嚨裡不斷發出威脅的吼聲,被綁住的手腳不停地掙動,縛型繩索也捆不住 。
以現在的狀況,根本支持不了錨點遷躍,駕駛艙裡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無比凝重,他們面臨着一個巨大的難題,要将星艦駕駛回東都星。
将士剛将秦問送進秦奕所在的房間,人都沒有退出去,秦問就醒了。
秦問,或者說一隻巨大的暴狲,金黃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門口的衆人。
他不動,甯茯等人也不敢動,沒人知道他想幹什麼,更沒有人想要去挑釁這樣一隻巨獸。
秦問的鼻尖聳動,細細地嗅空氣中的血腥味兒,目光轉移到已經退至門口的人。
一般異化的獸人眼中都有原始的殺性,屬于逮誰咬誰六親不認的瘋子,主打一個無差别攻擊。
隻有顧不煩見過秦問上次異化的樣子,如果他在,大概就能察覺出不同。
這次秦問眼裡隻有野性和面對人的警惕,卻沒有那種空茫的煞性。
甯茯在門口,旁邊有舉着麻醉槍随時應對他暴起的軍人。
甯茯緊張道:“我可以接近你嗎?”
秦問打了個響鼻,看到甯茯試探性地進入領地,又對他亮起獠牙。
甯茯隻能退回到安全距離,盡量不刺激他。
誰都不敢拿命賭,賭他能認出他們,這是一場1陪9的賭注。
秦問很快就對門口的人失去興趣,他的目光落到修養倉中緊閉雙眼的男人。
鬼使神差的,他走向了秦奕。
秦問湊近他,沖他哈氣,呲牙,得不到任何回應。
秦奕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着,被暴狲巨大的陰影遮蔽,眉眼安甯,唇角平直。
秦問很惱火,惱火他的不回應。
隻能用自己碩大的貓頭去碰秦奕的臉,卻因為沒有控制好力道将秦奕的臉給歪到一邊去吓了一跳,他渾身的毛炸開,猛得往後一退。
“小問,他離開了。”
甯茯悲傷地看着這一對兄弟,上次見面還能說笑,這次就天人永隔。